他实在想不通，谢斩眉为何会如此看重此人。

当然，谢斩眉一向不按照常理行事，以往的评级中，也有品级低的高过品级高的存在，只是没有这次这么悬殊。

“是！”

裴行夜恭敬点头应下。

他虽然心中充满疑惑，但没有多问一句。

谢斩眉为人霸道，没有向他人解释的习惯，即便他如今颇受谢斩眉赏识，可也不愿意犯了忌讳。

裴行夜退下后，阁楼上忽然响起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姐姐，什么人啊，你竟然给了甲上评价，卷宗给我瞧瞧唄。”

说话间，一个娇俏可人、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眨巴著眼睛，一脸好奇地凑到谢斩眉身前。

谢斩眉微微一笑，在少女的惊叫声中，伸出双手，一把掐住少女圆脸，像是捏麵团般，將少女圆脸捏了一通，然后一鬆手，笑眯眯道：“看吧。”

少女揉了揉脸庞，怒气冲冲地看了眼谢斩眉，拿起卷宗跑到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哇，有性格，啊……好厉害！好强！”

少女看著卷宗，嘴里念念有词，不时发出声声惊嘆。

合上卷宗，少女看向谢斩眉，一脸我是小机灵鬼的狡黠模样，道：

“姐姐，我知道你为什么给这叫苏景的少年人，这么高的评价了。”

“哦？人小鬼大，你又懂了？”

谢斩眉懒洋洋道：“那你说说。”

少女丟下卷宗，双手叉腰，用一种老气横秋地语调道：

“从卷宗来看，这名叫苏景的少年，出身微末、重情重义、天赋极佳、心志坚定，他既有少年人的热血，却又老於世故，更重要的是有一种不畏强权敢於搏杀的孤勇。

姐姐你应该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周大人的影子，你最崇拜周大人了，所以哪怕他修为低一点，你也愿意给他一个高评价。”

“像不像师父，还需要往后看一看。”谢斩眉淡淡道。

“看什么？”少女问道。

“看看他敢不敢再次拿起刀？何时拿起刀？”

谢斩眉眼神晦暗飘摇：“很多人总相信那种藏锋多年，一剑光寒的鬼话，却不知一把刀藏著不用，时间久了，那锐气就也泄了，刀也就生锈了，腐朽了。

人和刀一个样，一个人在泥坑里呆久了，他以为自己没有改变，实际上那改变只是他没有发现，等他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就已经脱不了身了。”

少女眨巴了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闪动翅膀。

她小手托腮思索片刻，问道：“姐姐，可是你这要观察多久啊，要是他没有再度拔刀的勇气，总不能眼睁睁地看著一把好刀腐朽吧。”

“你错了。”

谢斩眉道：“他现在还算不上一把好刀，充其量算得上一把好刀胚罢了，要是他能自己开锋，那他就是板上钉钉的甲上人选。

要是长时间都开不了锋，毕竟算是个难得的好刀胚，我自会在其腐朽之前，帮其开锋。

只是，那样的话，就有点无趣了，他也就配不上甲上评价了。”

谢斩眉轻声道：“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因为有些东西，就像是咳嗽，是藏不住的，而贪狼卫么……”

她轻轻摇头，眼神冷冽。

“哦，只要和姐姐说起正事，说著说著我就开始听不懂了，小脑壳就开始疼了，不说了。”

少女蹦蹦躂躂地到书架上拿了两本书，塞到谢斩眉手里：

“瞧，这是我从藏书楼淘到的新话本，听说可好看了。

咱俩一块看，看完好好討论一下。”

……

宴席结束，苏景拒绝了庄严和常山虎住下的邀请，冒雨而归。

躺在床上，听著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他逐渐睡去。

这段时间，他没有再做噩梦，不是忘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而是他要专注於解救牧云，用强大的意志力，將那些纷乱的心绪给强行压了下来。

此刻，已经確定將李牧云救出，一颗大石落地的同时，那些被强行压下的心绪，又像幽魂般不受控制的袭来。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那天夜里的校场。

他將长刀高高举起，一刀斩落，血四溅，人头落地。

然后，他看到自己阴沉沉地笑著，笑著笑著浑身长出密密麻麻的滑腻鳞片，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条硕大的黑色长蛇。

长蛇模样狰狞，在地上翻滚，却没有去咬人，而是张开大嘴，露出满嘴锋利的尖牙，朝著自己的身躯，狠狠地咬了过去。

鳞片四溅，血肉横飞。

就在苏景心神沉入痛苦之际，一个念头如同烈火般划过心间。

剎那间，那长蛇身上燃起了熊熊火焰，鳞片缓缓收敛，显露出苏景的身影。

鸡叫三遍，天光微白。

苏景醒来后，端著茶杯，推开窗户。

外面风雨已然停住，空气格外清新。

院中的蔷薇在这一场夜雨中，洗去灰尘，汲足水分，一扫近日被烈日晒得蔫蔫的可怜模样，显得格外娇艷。

苏景想起昨夜的梦，不由轻声念道：

“有一游魂，化为长蛇，口有毒牙。不以啮人，自啮其身，终以殞顛……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

不过，很快他就停了下来。

想到今天他准备去做的事，苏景眼中浮现出烈烈火焰。

牧云已经得救，现在他要去救自己了。

將一杯茶喝完，苏景穿戴好差服，在这个风停雨驻的清晨，意气风发地推门而出。

照例是一碗含羞带怯的大虾麵，虽然大虾不大，但热气腾腾的汤麵，很適合这个薄雾朦朧的清晨。

来到县衙，步入班房的剎那，来的早的捕快们，纷纷热情地朝苏景打招呼。

苏景淡然微笑点头，作为回应。

“景爷，听说昨个那两个鏢局的人亲自上门找你了，你现在任务都做完了，最近衙门没有其他棘手差事，您也该歇一歇了吧。”

汪海凑了过来，笑呵呵道。

苏景淡然道：“任务完成了，但事情有的是，我初来乍到，对很多情况都不了解，今天打算去巡街，四处转一转。”

“巡街？这种小事怎么好劳烦您大驾。”

汪海先是说了一句，隨后似乎想到什么，笑眯眯道：

“哦，懂了，巡街么，您是应该巡街走一走了。小的我陪您一块去。”

“行，那一会儿你就和我一起吧。”

“好嘞。”汪海喜滋滋地一口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