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民看到纳兰錚脸上的表情,竟有些似曾相识,他赶快回过头,往前面走去。
实际情况证明,张启民拒绝舟倡义相送非常正確。儘管时间还早,但正值元旦后第一个工作日,24路公交车上挤满了人。
燕京火车站。
张启民顺利地通过了检票、登车。
车票是舟倡义提前帮他买好了的,这一次来燕京的来回车费都由《当代》承担,和来时不同的是回钱江省这一路,他坐上了硬臥。
二十多个小时的路程是漫长的。
张启民从行李里面取出舟倡义转交给他的读者来信,总共有二十多封。
张启民拆开来,读了几封。
来信里,大都是对表达对《河边的失误》剧情的喜爱,也有探討写法的。
其中一封来信很有意思:
“尊敬的张启民老师:您好!我叫张燕琳,是桂省桂西一所高校的助教,我已经大学毕业两年多了,非常喜欢文学,读了您的《河边的失误》,它的风格太独特了,和杂誌上的小说完全不同,我非常喜欢……”
张启民又看了几封读者来信,脑海里回想起了舟倡义说过的话。
舟老师说“人文社毕竟是出版部门,看重的是杂誌和图书市场的效益……做好面对批评界的不同声音的准备……”
张启民不由地自问:你做好准备了吗?
自己这一世重生而来,绝不是仅仅为了一点儿的所谓成功就功成身退,必须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
倘若因为一点点风浪,就放弃和退缩了,这和碌碌无为的前一世又有什么区別?
列车轰鸣著驶过广袤的华北平原,进入江苏地界,车窗外,冬日的田野一片灰黄,裸露著大地最原始的肌理。
一片散落的坟塋,突兀地撞入张启民的眼帘:
一个接一个的坟塋,静静地臥在田埂边、村落旁……它们快速出现,又迅速被列车拋在身后,紧接著,又是另一片。
“这些人……”
张启民看著一个又一个坟塋,心里默想:“他们是谁?姓甚名谁?有过怎样的欢喜和忧愁?”
他们或许是辛劳一生的农夫,是默默无闻的木匠、瓦匠,是无数个如野草般在这片土地上生长又湮灭的普通人;他们的名字只是在这世上短暂存在,最终连同他们的坟墓一样,湮没在岁月的荒草之下,再也无人记起。
看著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此刻,列车如同在穿越一条时间长河,那些坟塋,正是河底的沙石。
张启民感到自己正站在河中央,一种逆流而上的衝动,从未如此刻般强烈。
前路还很长,自己绝不能成为那万千沉默土堆中的一个。
舟老师说“木秀於林,风必摧之……”
但是,如果自己这棵“木”足够粗、足够大呢?风能摧之吗?
风只能避之、躲之!
列车越往南方,气温开始逐渐升高,车窗外的景象也开始变得丰富起来,在张启民的视线里,已经能看到一抹抹绿色的风景了。
北方宏大、庄严,阳光固然灿烂,但风雪猛烈,伴隨著漫长的凛冽;
而南方,雨水充沛,慷慨地滋养万物,雨露与阳光催发近乎狂野的生命力,万物野蛮生长。
张启民的脑海里,驀然想起了白连椿的那首诗的题目:是什么让我的心如此火热。
舟老师说“只有经歷过风浪,才会知道水有多深……疾风知劲草……”
既然,自己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就绝没有退缩的理由。
那么,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