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骑士离开了。拉伯雷院长临走之前,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盯着学生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是在他肩上重重一拍。
“你……”
“老师,别说了,我心里有数。”诺瓦平静地打断他。
——别说话,别沾染,别牵扯。
你有个屁的数,老头想张嘴骂他。但看着那孩子越发瘦削的肩膀,和眼下的隐隐青黑,终究是化为了一声叹息。
他太了解他这个学生了:不想说出口的东西,任谁也掏不出来;不想做的事,任谁也无法逼他去做。哪怕是他这个相处了五六年的老师,有时也压根猜不透对方究竟在想什么。
他只能隐隐觉察到对方似乎被迫陷入一场伟大而险恶的海啸。他在其中,孤独一人,无法被触碰,无法被拯救——唯有疲惫不堪地不断挣扎着。
院长办公室里,两名银盔骑士的气势竟隐隐被一个普通人压制。对方一步步走上前,油墨印成的画像从那人手中滑落,又被人漫不经心地从杀手僵硬的脸上踩过,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巴特曼下意识握住了剑柄。他不知自己怎么了,因对方的话顿感荒谬之余,竟又从黑发的年轻人身上隐隐体会到了初次在王座之下单膝跪地时那陡然失控的悚然,仿佛他所拥有的一切只要被眼前这人看见,便会被彻底沦为对方的木偶。
……是错觉么?还是因为此人看起来像个满嘴胡话的疯子?
“非常失礼,布洛迪先生。”他听见身旁的上司冷冷地说。
黑发的学者向着银盔骑士长前倾,直到那平静无波、轻薄如雾气般的呼吸都清晰可感,仿佛只要伸手轻轻一掐,就能折断那截脆弱的咽喉。
“眼球往右上方颤动,您在试图寻找借口。手指下意识朝着武器的方向弯曲,我让您感到了压力……现在则是惊吓和进一步试图伪装,可惜过于僵硬拙劣。还有努力克制的紧张、愤怒以及微妙的不屑——您在将我与谁进行对比,我让您想起了谁?”
对方被手套包裹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搭上了骑士长的剑柄,仿佛在蛊惑对方拔出来,对准眼前疯狂而瘆人的黑发魔鬼砍下去。
“我和他或她在哪一方面如此相似?性格,长相,能力,或者是……”
最后那个单词已经轻如耳语。
“——身份?”
在骑士长陡然瑟缩的瞳孔中,那人忽然一脸无趣地后退几步拉开了距离,厌倦地垂下眼睛:“无聊透顶。”
他冷嗤一声,将刚才触碰过对方剑柄的手套扯了下来,冷漠地丢在了地上。
“您不敢杀我,也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请问我该将这场闹剧当成一个甜蜜的贴面礼吗?”
“——狂妄之人!”巴特曼怒声呵道,剑锋都出鞘了半截。鸢心近卫团代表着国王的尊严,从未有人胆敢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
结果对方压根不搭理他:“如果您只想前来膜拜吾神的威能,下一次请不要使用这种失礼的方式,你们让老人家脆弱的心脏受到了惊吓。”
巴特曼没听太懂,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个瘦弱、嚣张、简直像只被宠坏的宠物犬般狺狺狂吠的混账亲手逮回牢里。奈何上司沉默了一会儿,竟冲对方微微俯身,随即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他也只好冷冷瞪了那人一眼,追了上去。
“伊亚洛斯骑士长阁下,烦劳您代我向王后陛下问好。”
那家伙竟还在他们身后懒懒地提高了嗓门,巴特曼瞧见上司的脚步未停,只是怎么看背影都有些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