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知道,无信者的修行艰巨程度非常人所能忍受,毕竟人类的灵魂该如何和各类虚无缥缈的理念进行共鸣呢?就算成功了,但凡共鸣过程中出现任何差错,不是变成精神崩溃的疯子,就是灵魂碎裂,惨死当场。”对方轻柔地叹了口气,十分苦恼的模样:“但是当我某次拜读了教授的著作,这竟令我首次如此清晰流畅地完成了共鸣——您将难以想象,从今以后,他的存在,他的思考,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对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看似清澈柔和的蓝眼睛里,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执着与癫狂,如试图吞噬星穹的海啸。
“——他是我的灯塔,我的理性,我灵魂唯一为之颤抖着折服的月亮。”
拉伯雷记得自己当时沉默了一会儿,困难地吐出几个单词:“……所以你,暗恋他?”
原谅他吧,尽管老爷子自认绝不是什么老古董,但那一刻他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您该如何界定譬如‘爱恋’之类的情感呢?”看起来生着介于少年与青年间样貌,却拥有饱经沧桑的灵魂的人轻轻笑了起来:“珍视,占有,保护,摧毁……‘爱’过于危险易变,如晦影般浓重且虚无……”
他的眼神温柔而宁静:“——所以不,我只是想要一直看着我的月亮,仅此而已。”
拉伯雷见过的疯子多了去了,毕竟强大的狂信徒和疯子又有什么区别呢?但他依旧被那双眼睛里汹涌的东西压在原地,尽管对方说起话来轻柔和缓又动听。
他信他个鬼。
“我确实曾向您承诺,也绝不会背弃我的诺言。”现在那人正站在他的学生面前,礼貌地向他俯身。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方似乎阻碍了他的视线。
哪怕是诺瓦,也不由狐疑地在这两人脸上来回扫视。
有古怪。
但是二人只是对视了一会儿,便不约而同地无视了这个话题。某人的心思尚不可知,拉伯雷却是丝毫不想让爱徒知道身边有这么个神经病。君不见多少孽缘始自好奇心,以学生那喜欢对一切探究到底的性格,无知对他来说反倒是一种保护了。
——反正这家伙现在的定位就是个能打的保姆。
“您一直习惯喝的巴塔利亚高地咖啡,我无意间买到了一些新货。”阿祖卡毫无征兆地开口道:“咖啡商宣称这种新培育的品种会带有烤杏仁、蜂蜜和苹果的香气,可惜产量十分稀少,我也不敢随意冲泡,怕糟蹋了东西。”
“在书柜最左侧的柜子里——没错,就在您那本关于葵花鹦鹉习性的书的后面。”教授拎着小小一罐咖啡豆,黑着脸,满眼都写着你小子什么时候瞒着我偷藏进去的。但救世主对此视若无睹,笑眯眯地收拾了一下被杂书堆满的沙发,空出足以容纳三人的座位,又翻找出三个干净的小杯子摆在托盘上,随后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拉伯雷先生,为什么不先坐下来,然后我们慢慢说呢?”
见老爷子倔强地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冷哼一声,重重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神眷者脸上的微笑更盛,转而扭头望向还有些呆愣的宿敌,声音柔和得要命:“以及我是否有幸能品尝您亲手冲泡的咖啡?”
听话,他冲人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显然是要支开人了。
“……”
诺瓦瞪了他一会儿,最终还是从他手里端走了托盘。
“很会使唤人嘛。”对方前脚离开,后脚老头就开始阴阳怪气:“还有,刚才你和我的学生说了句什么?”
简直越来越不像样,当着他的面都敢这样,背地里那还得了?!
“……”阿祖卡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您想要些饼干吗?来自教授最近很喜欢的一家面包店,不会很甜。虽然他曾提及您更喜欢甜食,但是老人家还是吃得清淡些较好。”
对方温和地微笑着,金发以美好的弧度滑落在耳侧,蓝眼睛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折射出玻璃般的清透影子。
……
他站在阳光里,如神祇降下神谕般,向着老者宣告:我会令他远离死亡的屈辱与胁迫,世间的伤痛将不得沾染他分毫。
——直到我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