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英拉著儿子的胳膊,上下打量著,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走,姆妈请你吃饭,庆祝庆祝!我们职工食堂,今朝菜色不错!”
母子二人並肩朝职工食堂走去。
路上,张秀英的语气带著一丝感慨和不易察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骄傲:
“明明,今朝跟姆妈在职工食堂吃,以后你粮食关係转过来,办了干部食堂的饭卡,就要去干部食堂打饭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更显那份骄傲的重量,“我们娘俩就碰勿到一起吃饭了。”
那话里的意思清晰无比:一道无形的门槛,儿子已经跨过去了。
职工食堂里人声鼎沸,混合著饭菜的浓烈香气、汗味和食堂大灶特有的裹挟著水汽的热浪。
长长的队伍在几个打饭窗口前蜿蜒蠕动,铝饭盒和搪瓷碗的碰撞声此起彼伏。
张秀英带著儿子熟门熟路地排到一个队伍稍短的窗口,熟练地避开几个急匆匆插队的工人。
“你坐著等,姆妈去打饭!”张秀英不由分说地把阳光明按在一张空著的被无数人磨得光滑的长条木凳上,自己像一尾灵活的鱼,挤进了喧囂的队伍。
阳光明环顾四周。
食堂很大,高高的屋顶下悬掛著几盏蒙尘的白炽灯,光线有些昏暗浑浊。
墙壁被经年累月的油烟燻染成一种暗黄色,上面“节约光荣,浪费可耻”的红色標语异常醒目。
工人们大多穿著沾著油污或沾著絮的深色工装,端著各式各样的铝饭盒、搪瓷碗,或蹲在墙角,或站在过道,或挤在油渍斑驳的长条桌旁,大声谈笑著。喧囂的声音在热浪中翻滚,气氛热烈而欢腾。
不一会儿,张秀英端著两个堆得冒尖的铝饭盒回来了,脸上带著一种近乎“奢侈”的喜悦,小心翼翼地將其中一个塞到儿子手里:
“喏,快吃!姆妈今朝打了两个荤菜!一个红烧肉,一个肉末炒咸菜!再加一个炒青菜!
阿拉屋里厢过年也没这么丰盛过!”
她特意指著儿子饭盒里那几块油亮亮、颤巍巍、酱色诱人的红烧肉,以及堆成小山的、油汪汪的肉末咸菜,话里带著满足,仿佛在展示无价的珍宝。
阳光明看著饭盒里这远超平日水准的、实实在在的“盛宴”,再看看母亲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损的工装和眼角深刻的、饱经风霜的皱纹,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喉咙发紧。
他知道,这顿饭,凝聚了母亲今日的喜悦和对他未来沉甸甸的期许。
“姆妈,太多了,你也多吃点。”阳光明夹起一块最大最肥厚的红烧肉,想放到母亲饭盒里。
“勿要勿要!”张秀英连忙用手护住自己的饭盒盖,嗔怪道,语气坚决,“你吃!你年轻,上班费脑子费精神,多吃点肉补补!姆妈年纪大了,吃勿动许多油水。”
她说著,自己只小心翼翼地从咸菜堆里挑拣出星星点点的肉末,就著米饭,满足地、珍惜地吃起来,仿佛那一点油星已是无上美味。
就在这时,旁边桌上传来一个爽朗熟悉的声音:“秀英!你这儿子真是登样!一表人才!你好福气啊!”
阳光明抬头一看,正是上午在厂门口见过的王师傅,她端著饭盒和几个同样穿著工装的女工坐在一起。
更巧的是,张玉芹张姐没去干部食堂,竟然也在旁边这一桌,正笑眯眯地看著这边,显然已经成了阳光明入职故事的“最佳宣传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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