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针绿了又覆上薄霜，溪涧的冰凌化了六次。不知不觉，距离张陵踏上云舒峰，已近一年光景。

这一日，灶房飘出的香气格外浓郁诱人。三师兄杜衡罕见地没有抱著酒葫芦打盹，而是繫著围裙，在灶台前忙得热火朝天，锅铲翻飞间灵光隱现，竟是將自身灵力融入了烹飪之中。案板上堆满了各色灵蔬、山珍，甚至还有一小块取自后山寒潭冰层下的“雪玉藕”。

“快快快！小师妹，把那坛『百果酿』搬出来！就埋在西墙角第三块青石板下面！”杜衡一边翻炒著锅中灵气四溢的菌菇，一边指挥著在灶房躥进躥出的陆青黛。

陆青黛小脸红扑扑的，兴奋得像只过年的小雀。她麻利地搬出一个小巧的玉坛，拍开封泥，一股混合著数十种灵果清香的酒气瀰漫开来。“五师兄！別练了！快来帮忙摆桌子！大师兄！你藏的那套青玉杯呢？拿出来用用！”

整个云舒峰都笼罩在一种忙碌而喜庆的气氛中。连一向严肃的大师兄齐枫，都难得地摘下了水晶眼镜，仔细擦拭著那套平时捨不得用的薄胎青玉杯。师娘云静婉含著温和的笑意，將一碟碟精致的点心摆上铺著崭新松纹桌布的石桌。

张陵被这阵仗弄得有些懵，直到陆云飞拎著一个繫著红绸的酒葫芦，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愣著干嘛？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咱们云舒山，好久没这么热闹地办过生辰宴了！”

生辰？

张陵心头一震。屠村的血色、顛沛流离的酸楚、初入山门的忐忑…过往种种如浮光掠影般掠过心头。如今，在这云深之处，竟有人记得他的生辰，为他张罗庆祝。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衝垮了心防，眼眶微微发热。

“谢谢…谢谢师父，谢谢师娘，谢谢师兄们，谢谢…师姐。”他声音有些哽咽，目光扫过一张张带著真挚笑容的脸庞，最后落在正偷偷往他碗里夹最大一块雪玉藕的陆青黛身上。

陆青黛冲他做了个鬼脸，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上的银铃。

宴席就摆在听松小筑前的青石坪上。月光如水，松风送爽。菜餚虽非龙肝凤髓，却皆是山野灵粹，经杜衡妙手烹製，灵气盎然，滋味绝佳。眾人围坐，谈笑风生。陆云飞讲著早年游歷的趣事，齐枫偶尔补充一两句典故，陈砚则和石斛爭论著哪种灵菇烤著最香，陆青黛嘰嘰喳喳，像只欢快的小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陆青黛小脸喝得红扑扑的，突然跳起来，指著张陵：“小师弟！光吃有什么意思！来！给师姐舞个剑助兴！就舞你新创的那招…那个什么…『云隙流光』！让大家开开眼！”

眾人闻言，纷纷起鬨。连陆云飞都捋著鬍鬚，含笑点头，眼中带著考校之意。

张陵看著眾人期待的目光，胸中豪气顿生。他长身而起，接过陆青黛拋来的木剑。月光下，他身姿挺拔，眉眼间再无半分昔日的阴鬱怯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洒脱不羈的飞扬神采。

没有多余言语，他足下轻点，流云无相步自然踏出。身形如被风吹散的流云，在青石坪上留下道道难以捕捉的残影。剑光隨之而起，初时如行云流水，縹緲难测，正是流云剑的精髓。然而倏忽之间，剑势骤变！所有流散的剑影骤然向內一收，凝聚於剑尖一点！

嗤——！

一道凝练到极致、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的寒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又似穿透厚重云层的第一缕晨曦，带著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直抵本源的锐利锋芒，骤然刺破月光！

剑尖所指，三丈外一株碗口粗的松树枝椏上，一片飘落的枯叶无声无息地居中裂开，断口光滑如镜！而剑风过处，竟连一丝多余的劲气都未曾泄露！

满场寂静。

唯有松涛依旧，月光流淌。

陆云飞端著酒杯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精光爆射！齐枫猛地推了推眼镜。陈砚张大了嘴。石斛挠了挠头。杜衡忘了夹菜。云静婉眼中异彩连连。

陆青黛愣了片刻，隨即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和掌声：“好！小师弟最厉害！”清脆的银铃声在寂静的山巔格外悦耳。

张陵收剑而立，剑斜指地面，剑身映著月光，也映著他清澈而自信的笑容。这一刻，他仿佛与手中的剑、与脚下的山、与头顶的月、与这云深不知处的流风，融为一体。

生辰之宴，剑光为贺。云舒山的小师弟，终於在这万丈红尘之外的山巔，绽放出属於自己的第一道璀璨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