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老黑沉吟，“指的是月亮。『玉壶光转』，月光移动，『夜沉沉』说明是深夜。”

“西楼月落乌啼后……”赵崢接话，眼中精光一闪，“西楼，汴京城里，能观月落，且名称带『西』的显眼建筑……只有大相国寺西侧的『望西阁』！月落乌啼……这是后半夜，接近天亮的时辰！『乌啼』常指四更天（凌晨1点到3点）將尽之时！”

老黑猛地抬头，独眼爆亮：“『货郎鼓声是知音』！

四更末五更初（凌晨3点到5点），正是最早一批货郎走街串巷，摇著拨浪鼓开始营生的时辰！这鼓声，就是接头的信號！”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豁然开朗。

“金水桥，望西阁俯瞰之地。时间是，夜晚四更末，五更初，货郎鼓响之时！”

赵崢的声音斩钉截铁。

但隨即，他眼神冷了下来：“储存器被我拿走，高俅必然惊觉。今夜的金水桥，绝不会再有鬼手出现。但高俅也绝不可能完全放心……他一定会派一个足够信任、且知晓內情的心腹前去暗中盯梢，既是为了確认鬼手是否真的背叛或落入敌手，也是为了看能否钓出我这个『窃贼』！”

“这个人，就是新的线头！”

老黑沉声道。

“没错。”赵崢看向老黑，“时间紧迫，我需要一张脸，一张能混在金水桥附近，不起眼，又能靠近观察的脸。”

老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打开了他那个半旧的皮质工具匣。里面是各种瓶罐、模具和薄如蝉翼的生物材料。

他没有问赵崢要变成谁，对於他这样的高手，一张全新的、融入市井的陌生面孔信手拈来。

昏暗的光线下，老黑的手异常稳定。

调配药水，加热材料，塑形，贴合……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带著一种冰冷的技术美感。

赵崢闭上眼，感受著微凉而富有弹性的材料覆盖在脸上，细微的调整带来皮肤被拉扯的异样感。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镜子里已经是一个面色蜡黄、带著些微病容、眼角略有下垂的中年苦力模样，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

“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剧烈动作或出汗会加速脱落。”老黑的声音依旧沙哑。

“足够了。”

赵崢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確认没有窒碍。

子时过半，汴京外城。

金水桥横跨在浑浊的河水上，两岸垂柳在夜风中摇曳，黑影幢幢。

这个时辰，桥上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囂，只有更夫梆子的单调迴响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

赵崢，顶著那张蜡黄的脸，穿著一身散发著汗味的旧短褂，像个真正的、无所事事又无处可去的底层力工，蜷缩在桥墩下一个背风的阴影里。

怀里揣著一个冰冷的硬馒头，更深处，是那把炼成的短匕。

时间一点点流逝。

四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空气中的寒意更重了。

赵崢的感官提升到极致，如同潜伏的猎豹，无声地扫描著四周。

桥对面，一个卖炊饼的早摊老人正慢吞吞地生火；河对岸的巷口，似乎有个醉汉倚著墙根呕吐；更远处的柳树下，隱约有个黑影，像是蹲在那里小解……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但赵崢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些刻意。

高俅的人呢？

难道判断错了？

还是对方隱藏得比自己想像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