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

她从兜里掏出那张草稿纸，小心翼翼折成小方块，塞进胸前口袋，正好压在那枚旧顶针下面。“我……明天还用这个节奏。”

我点点头：“记得別超负荷。稳住，比快重要。”

第二天一早，我被车间临时抽去调冲床。刚接上电源，傻柱拎著饭盒晃进来：“哎，你知道不？秦淮茹今天早上一上班就超额了！”

“多少？”

“一小时干了別人一个半小时的活！主任亲自过来瞧，说她机器声听著都顺耳了。”他咧嘴一笑，“还说她『找到了机器的脾气』——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我没吭声，低头检查冲床的液压阀。

中午回四合院，天有点阴，风卷著煤渣在院子里打转。我刚进门，看见门口放著个粗瓷碗，碗口盖著块乾净纱布。掀开一看，是薑汤，还热著。

碗底下压了张纸条，字是用铅笔写的，一笔一划很认真：

“今天没迟到，也没断线。”

我把纸条捏在手里，看了两秒，折好塞进工具包，夹在《考工指南》的中间页。那本书是我自己手抄的，里面记了不少机械原理和故障排查法，原本只是备著以防万一，现在倒像是有了点別的用处。

傍晚我去食堂打饭，路过纺织厂后门，看见秦淮茹正往外走，肩上挎著布包，脚步比平时轻快。她看见我，愣了一下，隨即把手伸进包里，像是要掏什么。

我没等她拿出来，先开口：“明天机器要是换轴，记得提前调张力轮。”

她点点头，手从包里抽出来，没拿东西，只是轻轻按了按胸前口袋的位置。

“记著了。”她说，“三快两慢，呼吸对点。”

我嗯了一声，跟她並肩走了几步。快到岔路口，她突然停下：“林风，你那天……为啥要特意来教我这个？”

我推了下眼镜：“你修缝纫机帮我补过裤子，等价交换。”

她盯著我看了两秒，忽然笑了，不是客套的那种，是真笑了。然后她转身走了，背影挺直，脚步稳稳地踩在砖缝上。

我站在原地没动，风把裤脚吹得贴在小腿上。远处传来纺织厂交接班的铃声，一声接一声，像某种节拍器。

回到四合院，我掏出工具包，想把今天的记录补上。翻开本子，发现夹层里多了半张废纸。是她临摹的节奏图，线条歪歪扭扭，但五个节点標得清清楚楚，连红笔画的呼吸点都照著描了。

我拿笔在旁边写了一行小字：“稳定性优於速度，適用於所有周期性操作。”

刚合上本子，傻柱从门口探头：“哎，林风！秦淮茹她妈托人捎话，说要给你送双布鞋，谢你帮她闺女。”

“別收。”我说，“让她把线头攒著，下次我做实验用。”

傻柱一拍脑门：“你这人，真是……”他摇摇头走了。

我坐回桌前，把那半张废纸重新夹好。窗外，纺织厂的方向传来一阵熟悉的织机声，节奏平稳，像雨点落在铁皮屋顶上，一声不差。

我掏出钢笔，翻开新一页，写下標题：《周期性手工操作的节奏优化初探》。

写完第一段，听见院外有人喊我名字。

抬头看，秦淮茹站在门口，手里攥著一团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