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我写下一个词。

她抬头看我。

我又写：“技工。”

再写：“组长。”

最后写：“车间主任。”

一条线，四个字，从左到右，连成一串。

“这才是你的路。”我说，“不是站柜檯，不是陪笑脸，是靠手艺吃饭。”

她盯著那几个字，手指慢慢伸出来，在“车间主任”下面轻轻画了一横，像是在確认什么。

“可……我能行吗？”

“能。”我说，“你只要不偷懒，不轻信，一步一步来，就行。”

她低头看著那行字，忽然伸手，用袖子把地上的粉笔字全擦了。

我一愣。

她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到一页空白，低头一笔一划地抄起来。写得慢，但认真，每个字都压著格子，不歪不斜。

抄完，她合上本子，抱在怀里，像护著什么宝贝。

“我……我明天就能去？”

“下周一。”我说，“李主任同意了。学徒工，管午饭，工资少点，但稳定。”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没说话，忽然站起来，转身就往自己屋跑。两分钟后，她又跑出来，手里攥著一张皱巴巴的纸，是百货站的招工启事，已经被她揉过又展开。

她当著我的面，把那张纸撕成两半，再撕，扔进了院角的煤筐里。

“我不去了。”她说，“我要学技术。”

我点点头：“记住，机器不会骗人。你对它认真，它就对你负责。”

她重重点头。

周一早上，我正在厂里检查冲床的传动轴，傻柱又晃了进来，嘴里嚼著半个馒头。

“哎，林风，秦京茹真去纺织厂报到了！李主任亲自带她进车间，还给她发了新工装！”

我拧紧最后一个螺丝：“知道了。”

“她可紧张了，进门差点绊一跤。”傻柱笑，“李主任问她叫啥，她『我我我』了半天，最后蹦出一句——『我叫秦京茹，我要当技工！』”

我手顿了下。

“李主任都乐了，说这姑娘有意思。”傻柱咽下馒头，“还说你给她画的那条线，她背下来了。”

我没说话，低头继续干活。

傍晚回院，天边刚泛红。我刚推开院门，就看见秦京茹站在门口，手里捏著一张纸，是录取通知。

她看见我，快走两步，站定，然后慢慢弯下腰，额头几乎贴到膝盖。

“哥，我一辈子记你的好。”

我伸手扶她：“起来。”

她直起身，眼圈有点红，但没哭。

“你要是真想谢我。”我说，“就別迟到，別断线，別让人欺负。”

她用力点头，把那张录取通知折了又折，最后变成一个小方块，小心翼翼塞进胸前口袋，压在那枚旧顶针下面。

我看著她。

她站直了，肩不塌，背不弓，像棵刚抽条的小树。

夕阳照在她脸上，映出一层浅浅的光。她忽然说：“林风，你说的那条线，我每天早上都背一遍。”

“背得好。”我说。

她笑了笑，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我……我能问你个事吗？”

“说。”

“你为啥……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