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了些，树影往长椅中间移，我们俩的影子挨到了一块，几乎连成一片。

她忽然转头：“我爸说，你这样的人才，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我没动。

这句话像根铁丝，轻轻搭在电路板上，没通电，但我知道它连著什么。

“谢谢叔叔。”我说。

她笑了：“我说的。”

我抬头看她。

她没躲开视线。

这是我第一次在对话时，没有立刻把目光移开。两秒，或者三秒，足够看清她瞳孔里映著的槐树影子。

我站起来：“该回去了，明天车间有热处理实验。”

“我陪你走到巷口。”她说。

我们並排走，步子不快。路上没再提技术，也没说別的。她手拎著包，肩线挺直，脚步稳。

巷口有卖葫芦的，竹籤插在草把上，红亮亮的。她看了眼，没停。

“就送到这儿。”她说。

“嗯。”

我往前走了一步，她没动。

我回头：“有事打厂里电话，或者留条。”

“知道。”她说，“你走吧。”

我转身，走了五步，听见她脚步声跟上来。

回头。

她站在我刚才站的位置，手扶著电线桿，像是想起什么。

“对了，”她说，“你那个可变模数齿轮，我想了个新方案——用形状记忆合金做压簧，温度感应自动调刚度。你觉得行吗？”

我没说话，掏出草稿纸，翻到空白页。

她走过来，站在我旁边，手指点著纸面：“比如这里，加个热敏环，监测齿面温度，反馈给弹簧。”

我笔尖动了，画了个环形槽，標上“ni-ti合金丝缠绕”。

她看著，忽然说：“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写点东西？”

“比如？”

“比如……”她顿了顿，“一本新的机械手册。补上那些没人写清楚的部分。”

我写完最后一笔，把纸折好，塞进工具包。

“行。”我说，“你负责化工部分，我写机械。”

她笑了，把本子夹好，转身往回走。

我站在巷口，看她背影走远，衬衫在风里轻轻摆。

回到家，我把今天的草稿纸单独拿出来，另找了个本子，封面用钢笔写了三个字：lx-01。

放下笔，抬头看窗台。

搪瓷碗还在角落，离柜子远了些。旁边多了个玻璃烧杯，是前两天从厂里拿回来的，盛了半杯清水，映著刚升起来的月亮。

我起身关灯，躺下。

窗外，一粒槐飘过，落在烧杯口沿，没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