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定策 晋末:家父刘琨,北地复汉
拓跋猗卢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粗大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胡床的扶手。
熟悉他的人看到他下意识的动作,都明白他已经心动了,但他並没有立刻被刘群的言语冲昏头脑。刘群描绘的蓝图固然美妙,但其中的风险、后续的安排,都需要仔细权衡。
帐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多时,拓跋猗卢忽然抬起头,目光死死盯住刘群,问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你刚才说,你只是把王浚的人收押了?”
刘群微微一怔,隨即坦然点头道:“是,晚辈深知此处乃是拓跋公的王庭,一切自然需由拓跋公定夺。晚辈只是不忍见逆贼猖獗,玷污贵部清誉,故先行將其控制。如何处置,皆凭拓跋公一言而决,晚辈绝不敢僭越。”
他的態度显得十分恭顺,给足了拓跋猗卢面子。
拓跋猗卢盯著刘群看了半晌,站起身,也开始在帐中踱步。
忽然,他那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的笑容。
“好!好一个『绝不僭越』,”拓跋猗卢哈哈大笑起来,之前的怒意似乎一扫而空,“刘越石生了个好儿子啊,有胆识,有手段!如此一来,老夫倒是想到了一条好的计策。”
“来人!去把王浚的使者们请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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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帐帘被再次掀开。几名衣衫凌乱、面带惊惶之色的男子被鲜卑武士“护送”了进来。
他们显然刚刚经歷了被扣押又突然被释放的波折,神色间充满了不安和困惑,一进大帐便紧张地四下张望。
为首的使者年纪约莫四十,麵皮白净,看得出是养尊处优之辈。他此刻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惧。
拓跋猗卢一见到他们,脸上瞬间堆起了几分歉意的笑容,竟主动从胡床上站起身,迎了上去。
“哎呀呀!诸位使者受惊了,受惊了!”拓跋猗卢的声音洪亮热烈,他亲自拿起酒壶,为为首的使者斟满一杯马奶酒,“误会,全都是天大的误会!本王驭下不严,竟让些不知礼数的狂徒衝撞了贵客,实在是本王之过。本王在此,向诸位赔罪了!”
他这番姿態做得十足,王浚的使者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道歉搞得一愣,面面相覷,惊疑不定。
为首的使者看著递到面前的酒杯,又看看拓跋猗卢“诚恳”的脸,迟疑地接过酒杯。
“代...代公言重了...”使者訥訥道,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嗐!都怪那刘琨派来的那群愣头青,”拓跋猗卢大手一挥,语气变得愤慨起来,“这些人狂妄无礼,仗著其父刘琨的势,竟敢在本王的王庭里撒野。未经本王允许,便私自扣押本王的客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他说著,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大帐角落。在那里,刘群穿著普通鲜卑贵族皮袍、用皮毛帽子半遮著脸喝著酒,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不过诸位放心,”拓跋猗卢继续他的表演,“那些狂徒已被本王下令看管起来了,绝不会再让他胡作非为,惊扰贵客!”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推心置腹道:“诸位使者带来的王都督的美意和请求,本王已经慎重考虑过了。段部鲜卑背信弃义,確实可恨。王都督欲兴兵討伐,乃是正义之举!”
王浚的使者们眼睛顿时亮了,脸上的疑虑一扫而空。
他们没想到峰迴路转,拓跋猗卢非但道了歉,竟然还如此痛快地答应了出兵!
“代公英明!代公深明大义啊!”为首的使者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连忙躬身行礼,“我家都督定然...”
拓跋猗卢搂住他的肩膀打断他的话,语气更加热络道:“欸!不必多礼!王都督和老夫,理应互相扶持嘛。你放心,本王这就开始点齐兵马,筹备粮草,不日即可发兵,助王都督好好教训一下那不识抬举的段氏兄弟!”
王浚的使者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冲昏了头脑,连连点头称是,脸上洋溢著轻鬆和得意的笑容。
角落里,半遮著脸的刘群端起酒杯,掩饰著嘴角一丝冰冷的笑意。
他这回算是完全看懂了拓跋猗卢的谋划。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刘群在心中暗嘆。这步步为营、翻云覆雨的手段,將各方势力都玩弄於股掌之间,不愧是能在塞外群雄中崛起的一代梟雄。
看著那几个被拓跋猗卢几句好话就哄得晕头转向、喜形於色的王浚使者,刘群也更加警醒。与拓跋猗卢这样的角色合作,无异於与虎谋皮,必须万分小心。
好在拓跋猗卢对继承人的安排太过犹豫和混乱,只要这个隱患一日不除,拓跋部再强大,其锋芒也终究难以稳定地对准中原。
“好在如此,”刘群仰头將杯中略带涩味的奶酒一饮而尽,自言自语道,“不然,以此人之雄略,加之整合后的鲜卑铁骑,中原恐再无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