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真的怕，他怕亲爹。

父皇的人品他从来不曾怀疑过，真的不行。哪怕是亲爹他也不会改变看法。

在父皇年轻时，还能勉强维持宽厚的形象，但隨著近几年年龄增长，猜疑心越来越重，也错杀了好几位重臣，弄的朝廷上下人人自危。

他看不过去，向父皇直言进諫，结果就是他来北疆了。

父皇的理由很冠冕堂皇，“子玉擅长文治，然不知兵，当去北疆锻炼。”

理由很好，但他不是白痴，当然能品味出父皇的不满。

反倒是离开鄴京后父皇对他的態度好了些。

当然，也可能也和被父皇委以辅国重任的周王、汉王两兄弟不成器有关。

总之，父皇几个月前还派人勉励他，暗示他用不了多久就让他回京。

父皇终究是老了，甚至就连我也老了呢。

苏子玉心中暗嘆一声，虽然岁月还没在他的眼角留下鱼尾，但他能明显感觉到精力不如十几岁时。

尤其是在见到江楚生后，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意气风发，让他有些恍然。

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面前却只剩宣詔奉使，哪有十六岁苏子玉的影子？

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苏子玉眼底的一丝激动逐渐平静，淡淡的说道：“贵使远来辛苦了。”

他毕竟是监国亲王，特许见君不拜，別说是奉使，就算是皇帝亲临，他也不需要屈膝行礼，最多也就垂首作揖。

大雍之前经歷过三百年大乱世，礼仪早就崩坏的不成样子，皇帝的权威也远不如禹皇那般一言九鼎。

三百年大乱时甚至有句经典台词，“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

秦王的表现，並不逾矩。

如果江楚生今天不是奉使，反倒要给秦王行礼。

热情的寒暄几句后，苏子玉和古静將奉使队伍迎入营区，就在一行人向主帅营帐走去时，前將军张黎骑马飞驰而来。

张黎翻身下马，动作瀟洒丝滑，仿佛只是下个台阶。

虽然有些炫技的意思，但江楚生也是行家，自然是点头讚许。

由古静介绍彼此后，张黎沉声说道：“奉秦王令，参加秋点兵的五营將士已准备完毕，请殿下和大將军检阅。”

江楚生有些惊讶，秋点兵？

他当然知道点兵。

就是古代的阅兵，但古代除了帝王外一般不允许大张旗鼓的检阅部队，否则很可能被御史台以僭越弹劾。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皇帝不让搞阅兵，將军们就玩点兵。

我们边军隨时要准备打仗，閒时练练兵，拉动训练一下不过分吧？只不过是部队排成队列接受点验，怎么能叫阅兵呢？

江楚生想起穿越前刚刚看过的大阅兵，有些心痒痒，不知这古代的阅兵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不指望像家乡的祖国那么整齐雄壮，但总得有点特色吧。

点兵还有別的好处，就是將军队齐装满员的调动起来，隱蔽战略目的，所以点兵隨时可以转化为战爭行为。

去年的扫北犁庭，就是利用点兵掩盖军事调动，將东线龙城、燕云两镇雄兵调至北疆中线，一举突破，將东胡人打的满地找牙。

当时江楚生是以官二代身份来军队镀金，並不受待见，没资格参加点兵。

现在终於可以参加了。

苏子玉看了一眼张黎，回头看向江楚生。

“江奉使，將士们已准备完毕，若不及时点兵，让他们空耗乾等，会生出怨言，影响士气。孤认为可以先点兵再议其他，贵使以为如何？”

虽然是商量的话，但苏子玉直接以“孤”自称，就是在刻意强调自己监国亲王的尊贵身份。

哪怕是亲王，平时也不常用“孤”这种书面语自称。

但他可以不称孤，你不能真不把他当亲王。

江楚生唇角微微上扬，这秦王还真有点意思。

至少看起来不像那种毫无反抗的废物。

目前不知道苏子玉是否猜到圣旨的內容，但这位秦王大概是要反抗的。

抱著验货心態来的江楚生，给苏子玉的总评分还在上升。

他倒是心情不错，旁边的陈公公就不同了。

陈布忧心忡忡的看著江楚生，不停的使眼色，然而却像是媚眼拋给龙阳君，根本没有回应。

他只好暗嘆一声，摸了摸怀中的匕首。

就算拼上一死他也不允许有人伤害江楚生。

哪怕对方是秦王也不行。

有头有脸的尊者谁看的起阉人？哪怕是被人称为温润君子的苏子玉，看他的眼神也难掩一丝嫌恶。

只有江楚生把他当人，完整而健全的人。

面对秦王的邀请，江楚生当然不会拒绝，他笑著向前走去。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早听说北疆雄兵天下无双，正想见识见识，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