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日本海军俱乐部外面，岗哨林立，探照灯的光柱扫来扫去，明晃晃的刺眼。一辆辆黑色的小汽车无声地滑到门口，下来的不是穿著笔挺军服的日本军官，就是穿著和服或者西装的显要人物，一个个表情严肃，互相鞠躬打招呼，然后亮出请柬，被卫兵恭敬地请进去。

空气又紧张又奢华，跟外面黑黢黢的上海滩像是两个世界。

陈默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身上那套半新不旧、临时熨烫过的中山装。这身行头跟那些綾罗绸缎、高级洋装比，实在有点寒酸，但好歹还算整洁。他手里捏著那张自己仿造的请柬，手心有点冒汗。

能行吗？万一被认出来是假的……

他脑子里闪过76號的黑牢和吴世宝那张横肉脸，不由打了个寒颤。不行，必须得进去！

他挺直腰板，儘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有点古板又不太起眼的学者，朝著俱乐部那灯火通明的大门走去。

“请出示您的请柬。”门口站岗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拦住他，眼神像刀子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中文说得有点生硬。

陈默心里咚咚打鼓，脸上却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把那张仿造的请柬递了过去。

士兵仔细地看著请柬，又抬头对照了一下陈默的脸。

时间好像过得特別慢。陈默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旁边另一个像是小头目的军官也走了过来，拿过请柬看了看，又用日语问了句什么。

士兵用日语回答：“是东亚同文书院的小林弘副教授。”

军官打量了一下陈默，眼神里有点疑惑，大概是觉得这个“教授”也太年轻了点，穿著也普通。

陈默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湿得更厉害了。他强迫自己挤出一点谦逊又带点书呆子气的笑容，微微鞠了一躬。

就在这时，后面又来了一辆车，下来几个吵吵嚷嚷的日本商会的人。军官似乎被分散了注意力，又或许觉得一个穷教授没什么值得特別注意的，终於不耐烦地挥挥手，把请柬塞回陈默手里。

“进去吧。”

陈默心里那块大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赶紧又鞠了一躬，低著头快步走进大门。

进了里面，更是另一般天地。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穿著和服的女侍者端著酒水无声地穿梭，空气中混合著雪茄、香水和食物的味道。穿著各种制服和礼服的人们三五成群，低声谈笑，说的多是日语。

陈默儘量缩在不起眼的角落，拿了一杯不知道什么的酒做样子，眼睛却像雷达一样四处扫瞄。

他的目標只有一个——南造云子。

根据系统情报和之前零碎的信息，他知道南造云子是个很漂亮也很厉害的女人。他仔细搜寻著符合特徵的身影。

找到了！

在大厅靠近钢琴的一个小圈子里，一个穿著精致和服、头髮挽得一丝不苟的女人正微笑著和几个日本海军军官说话。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皮肤白皙，眉眼细长，確实很漂亮，但眼神里偶尔闪过的精明和冷静，让她看起来像一条美丽而危险的毒蛇。

这就是南造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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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的心臟又开始猛跳，这次是因为兴奋。目標就在眼前！

但他不能直接凑过去。那样太可疑了。

他需要机会，需要一个自然接近她的藉口。

他一边假装欣赏墙上的浮世绘，一边慢慢向那个圈子靠近，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可惜，距离有点远，音乐声和嘈杂的人声干扰，听不太清。只隱约听到什么“航线”、“物资”、“支那人的抵抗”之类的词片。

突然，南造云子似乎对谈话失去了兴趣，优雅地欠了欠身，离开那个军官圈子，朝著旁边休息区的沙发走去。她从一个小巧的手包里拿出镶嵌著珍珠的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菸，似乎在找火柴。

机会！

陈默立刻摸了摸口袋。他平时不抽菸，但为了应酬，口袋里总会备著一盒火柴和一包好烟。

他定了定神，快步走上前去，掏出火柴。

“小姐，需要火吗？”他用稍微带点口音的、苦练过的日语说道，儘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又略带殷勤。

南造云子抬起头，那双细长的眼睛看向他，目光里带著一丝审视和淡淡的疏离。她没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似乎在想这个穿著寒酸、面生的男人是谁。

陈默保持著递火柴的姿势，脸上掛著人畜无害的、甚至有点侷促的笑容。

几秒钟的沉默，让陈默感觉像过了几个世纪。

终於，南造云子微微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个很浅的、程式化的微笑：“ありがとう（谢谢）。”

陈默心里一喜，赶紧“嚓”地一声划燃火柴，用手护著火苗，递到她面前。

南造云子微微低头，就著他的手点燃了香菸，轻轻吸了一口，吐出淡淡的烟雾。

“先生看起来很面生，不是海军系统的吧？”她开口问道，声音柔和，却带著一种不易察觉的探询。

“はい（是的），”陈默按照想好的剧本回答，微微鞠躬，“在下小林弘，在东亚同文书院做些歷史研究的工作。承蒙邀请，来见见世面。”

“哦？同文书院的歷史教授？”南造云子似乎来了点兴趣，“研究哪方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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