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著那匹老马，张焱走在回程的路上。北镇抚司的高墙渐远，市井的喧囂重新包裹了他，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怀中的公文和那点盘缠如同烙铁般烫人。

黄真的刁难毫不意外，但这趟差事的凶险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预估。

黑山堡那是真正的边陲苦寒之地，局势复杂，盗匪与边军甚至可能还有韃靼部落势力交织。凭他现在这状態，去了无异於送死。

但不去，立刻就是死路一条。失去了锦衣卫这层皮，他和林婉娘在这京城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他必须去。而且，必须活著回来。

走到巷口，他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盘缠——几块碎银子和一串铜钱。

经歷司剋扣得厉害，这点钱別说三个月，支撑他一个人走到黑山堡都勉强。

他默默地將盘缠分成两份，將稍多的一份仔细收进贴身的衣袋里，另一份稍少的攥在手中。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院子里，林婉娘正坐在一个小凳上，就著天光缝补一件他的旧衣。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被一种小心翼翼的平静取代。她放下针线，站起身：“相公，您回来了。”

“嗯。”张焱將老马拴在院里那棵枣树下，走进屋里。

灶台上放著温著的稀粥和一点咸菜，显然是他的午饭。张焱没有先吃饭，他在桌边坐下，对跟进来的林婉娘道：“婉娘，你过来。”

林婉娘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然后低著头，小心翼翼的依言走近，垂手站著。

张焱將手中那份稍少的盘缠推到她面前：“这些钱，你收好。”

林婉娘看著桌上那堆虽然不多、但对他们而言已是一笔“巨款”的银钱，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困惑和不敢置信：“相……相公，这……这是……。”

“衙门发的盘缠。”张焱的声音儘量放得平稳：“我……要出一趟远差，大概需要三个月才能回来。这些钱，是留给你这几个月度日的。”

“出远差？”林婉娘更加惊讶了，声音都提高了些许：“去哪里？要去那么久？”

在她的认知里，相公从未出过远门，更別提一去三个月。而且，他身体还没好利索。

“西北，公务。”张焱言简意賅，没有具体说明，怕嚇到她：“衙门里的差事，推脱不得。”

林婉娘呆住了，脸上表情复杂变幻。最初是惊讶，隨即下意识地涌起一丝恐惧——夫君要走三个月？留下她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家里？她该怎么活？

但紧接著，那恐惧之中，又难以抑制地渗出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轻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把她自己嚇了一跳，立刻感到一阵强烈的罪恶感。

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夫君是自己的天，自己应该捨不得，应该担忧才对。

虽然夫君变得有些陌生，不再打骂她，甚至给她肉吃，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和压抑並未完全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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