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是厉害，但也把天捅了个窟窿，以后的日子，怕是难嘍。”

“怕什么，咱们锦衣卫怕过谁？跟著沈千户干就是了。”

各种议论，有钦佩，有担忧，也有盲目的乐观。沈藤静静地听著，偶尔插一两句话，引导一下话题，便能收穫不少零碎的信息。

这些信息或许不成系统，但拼凑起来，却能让他对衙门內外的舆情有更直观的把握。

他能感觉到，底层锦衣卫中，对他敬佩者有之，羡慕者有之，但也不乏观望甚至嫉妒者。而更多的人，则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態度，只关心自己的饭碗和安危。

直到夜深，沈藤才起身离开。微凉的夜风吹散了些许酒意，他的头脑却愈发清醒。

同僚之情，有真诚如雷豹，有复杂如苏安邦，有嫉妒如赵德柱，也有更多泛泛之交和利益相关者。在这权力的棋局中，每个人都是棋子，也都想做棋手。

他回到那个亮著温暖灯火的小院时，林婉娘还未睡，正就著灯光缝补他的一件旧衣。见他带著酒气回来，连忙起身去给他倒醒酒茶。

“又去喝酒了？伤还没好利索呢。”她轻声埋怨著，眼里却是心疼。

“无妨，和弟兄们聚聚。”沈藤接过茶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也暖进了心里。

他看著妻子在灯下柔和的侧脸，外面所有的纷扰算计，仿佛都被隔绝在了这小小的院落之外。

“今日……可还顺利？”林婉娘轻声问，她知道他升官后，处境反而可能更复杂。

“还好。”沈藤简单答道，不想她过多担忧：“见了些同僚，处理了些公务。”

他顿了顿，看著跳跃的灯，忽然道：“婉娘，你说，在这世上，是真心难得，还是利益长久？”

林婉娘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针线，认真想了想，柔声道：“真心自然难得。但利益也是常態。夫君只需记得，无论外面如何，家里总有一颗真心等著你。

至於外面，但求问心无愧，谨慎结交，也不必强求太多。”

沈藤闻言，微微一笑，心中的些许鬱结似乎疏散开来。是啊，但求问心无愧。官场同僚，能得一二知己足矣，其余，顺势而为，谨慎应对即可。

他握住妻子的手：“说得对。夜深了，歇息吧。”

窗外月色如水，院內一片安寧。而沈藤知道，明天的北镇抚司，明天的京师官场，依旧会是暗流涌动，风云变幻。但他已做好准备，去迎接这一切。

北镇抚司衙门的清晨，沈藤坐在崭新的千户直房里，指尖划过一份关於南城“永昌粮行”囤积案的卷宗。

阳光透过窗欞，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他眼中沉静的思量。

王振百户垂手站在案前，额角微汗，小心翼翼地匯报著案情，尤其强调了粮行背后若隱若现的武安伯府影子。

“大人，您看这案子，是深挖，还是……”王振的声音带著惯常的迟疑，这是底层官吏在权力夹缝中求生存练就的本能。

沈藤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昨夜与林婉娘的閒谈，妻子一边替他缝补官服，一边轻声说著街坊间因米价飞涨而生的怨懟，那愁苦的面容远比卷宗上的数字更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