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厂部大会。会议室里人声鼎沸，人人裹著衣，白气在空气里冒著。领导台上坐了一排人，最中间是厂长刘国良，两边分別是副书记、工会主任、车间主任。赵德柱一身呢子大衣，坐得笔直，脸上掛著意味深长的笑。

广播喇叭里“嗡”地一响，会议正式开始。

刘国良清了清嗓子：“同志们！今天我们总结一年来的工作，表扬先进，指出不足。大家先鼓鼓掌。”

掌声响过，陆少平却盯著桌面，手心微微攥紧。

台上书记念先进名单，点到杨宝林名字时，会场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老李在下面“呸”了一声，小声嘀咕：“拍马屁拍到点子上嘍。”

很快，表扬环节结束，进入自由发言。会场一时沉默，没人愿意第一个开口。

忽然，陆少平举起手。

“厂长，我有个问题。”

全场“嗡”地一下子炸开，所有目光刷刷落在他身上。

刘国良微微皱眉：“少平啊，有啥就说。”

陆少平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我想问一问，前几天港口那批货，到底是谁协调的？”

这话一出，会场骤然寂静，连炉子里燃煤的“噼啪”声都听得分明。

赵德柱眼皮一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杨宝林乾咳一声：“少平，这话怎么问得稀奇？厂里有厂里的安排，你一个小技术员，操这个心干啥？”

陆少平笑了笑：“杨主任说得对，我本该不操心。可问题是，这批货的手续一度卡住，差点耽误大事。我只是想知道，是谁这么『用心』，能提前打招呼，让手续过不去？”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老李瞪圆眼，心里暗暗叫好。

刘国良脸色微变：“少平，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確。”陆少平从怀里掏出一张盖过章的手续单，“厂长可以看看，这是那天港口办事员要我补的证明。要不是我提前准备，货就得压下。”

全场一片譁然。

书记皱眉：“这事可严重啊！到底是谁指使的？”

赵德柱忽然冷笑，缓缓站起：“刘厂长，我倒要问问，这少平凭什么断定有人指使？是不是有人捕风捉影，故意抹黑同志？”

说著，他转头盯著陆少平，眼神凌厉。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人为？要是没有，你这是污衊同志！”

气氛陡然紧张。

老李忍不住小声嘀咕：“狗急跳墙了。”

陆少平神色不变：“赵主任说得好，要讲证据。我现在就想请大家想一想——手续为什么单单卡在我这？同批货物，別的车间经办人都顺利，唯独我被卡。巧合吗？”

眾人面面相覷。

赵德柱“哼”了一声：“那可能是你工作不熟练，怪不得別人！”

陆少平忽然笑了，盯著他：“赵主任说得在理。不过奇怪的是——那天，我正好在港口碰见了小刘。小刘同志，你也在吧？”

话音一落，会场一片骚动，眾人纷纷转头看向坐在后排的小刘。

小刘脸色煞白，身子一缩，欲言又止。

刘国良目光一沉：“小刘，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小刘结结巴巴：“我……我就是去办点私事，正好碰上……”

“办私事？”陆少平冷冷一笑，“那你为什么要躲我？”

全场譁然，小刘额头沁出冷汗。

赵德柱猛地拍桌：“够了！厂长，我看少平这是无中生有，蓄意搅局！”

刘国良脸色难看：“这事我们会查清。今天先到这儿。”

会议草草结束。

会后，三人又聚在炉火边。

老李兴奋得直搓手：“少平，漂亮！今儿一刀捅下去，看赵德柱还咋圆！”

王福生却眉头紧锁：“不对劲。少平，你这是明著亮剑，他一定会反扑的。”

“我就是要他反扑。”陆少平眯起眼，炉火的光映在他脸上，冷意逼人，“他越急，就越容易露破绽。”

老李担心：“可咱只是车间的小角色，他要真使阴招，咱们顶得住？”

陆少平沉声道：“阴招怕什么？怕的是你没底牌。咱们不是没准备。”

说著，他拍了拍怀里的那张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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