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才泛起一抹鱼肚白，村里的鸡就扯著嗓子打鸣了，“咯咯喔喔”的叫声此起彼伏，像一串被扯响的铜铃，把张昊从梦里拽了出来。他揉了揉眼睛，窗外的树影影绰绰，枝椏上还掛著未乾的露水，透著股清冽的寒气。

灶房里已经传来“叮叮噹噹”的声响，是娘在刷锅，铁勺碰著锅底，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张昊知道，这是娘在准备早饭，也是在为他们的归程忙碌。

“昊哥，起啦？”春桃端著一盆热水进来，水汽氤氳了她的眉眼，脸上还带著点没睡醒的倦意，眼圈红红的，显然是捨不得爷爷奶奶。她把水盆放在桌上，声音轻轻的，“水是刚烧的，热点洗著舒坦。”

“嗯，这就起。”张昊接过毛巾，浸了浸热水，往脸上一敷，暖流顺著毛孔往骨子里钻，瞬间驱散了残留的睡意。他看著春桃转身时微微泛红的耳根，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涩，这丫头心思重，怕是昨晚没睡好。

院子里，爷爷蹲在门槛上抽旱菸，菸袋锅“吧嗒吧嗒”响，火星在晨光里明明灭灭。他一直没说话，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奶奶站在灶房门口，手里攥著块抹布，一遍遍地擦著並不脏的门框，眼神却直勾勾地望著张昊的房门，像是想把这屋子看穿。

直到娘在灶房喊“吃饭了”，爷爷才磕了磕菸袋锅里的菸灰，闷声道：“吃了饭就该走了，路上小心，別赶太快。”

“哎。”张昊应著，喉咙有点发紧，说不出更多的话。

早饭是奶奶特意做的鸡蛋面，每个人碗里都臥著两个黄澄澄的鸡蛋，汤里飘著翠绿的葱。夏荷扒拉著麵条，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碗里，溅起小小的水。

“哭啥，傻丫头。”奶奶用粗糙的手擦了擦她的脸蛋，自己的眼圈却先红了，“过阵子昊儿就带你们回来，到时候新房盖好了，奶奶给你做红馒头，管够。”

“俺捨不得爷爷奶奶。”夏荷吸著鼻子，声音哽咽，嘴里的麵条还没咽下去，说话含糊不清。

“傻孩子，又不是不回来了。”秋菊拍著她的背，自己的眼圈也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等新房全部弄好，咱们还来，帮著爷爷奶奶劈柴火、餵猪。”

爹蹲在院子里，默默检查著行李，把捆鬆了的绳子重新繫紧，又往张昊手里塞了十块钱：“到了城里买点肉，给孩子们改善伙食，別总吃咸菜。”

“爹，我有钱。”张昊想把钱退回去。

“拿著！”爹的声音沉了沉，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我的心意，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春桃她们买吃的。”

张昊只好把钱揣进兜里，二大爷已经套好了驴车，站在村口等著，见他们出来，笑著喊：“都收拾利索了？上车吧，早走早到。”

爷爷拄著拐杖，一直送到村口的树下，看著张昊他们上了驴车，嘴唇动了动，想说啥，最后只化作一句：“常回来看看，別让你奶奶总惦记。”

“爷爷，您回去吧，天冷。”张昊坐在驴车上，朝他挥著手，眼眶热得发烫。

奶奶站在爷爷身边，用围裙擦著眼睛，嘴里念叨著：“到了城里给家里捎个信，报个平安”

驴车“咯噔咯噔”地往前走，张昊回头望去，爷爷奶奶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两个模糊的黑点，还站在树下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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