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芬跟著张栓子和李建国，一路辗转顛簸，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回到乡下张家村。踏进那个熟悉的、却让她倍感压抑的农家小院时，预想中母亲奄奄一息的场景並未出现。

刘翠正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精神头十足地嗑著瓜子，脚边还放著半笸箩刚摘下来的豆角。看到张桂芬进来，她只是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回来了？”

张桂芬愣住了，一路上的担忧和眼泪仿佛都成了笑话：“娘…你…你不是病了吗？” 她看向旁边的张栓子。

张栓子脸上闪过一丝尷尬，隨即堆起笑容：“哎呀，婶子！你看我说桂芬妹子回来你就能好吧？桂芬妹子一回来，你这病立马见轻了！真是母女连心啊！”

刘翠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嘆了口气：“唉，是好了点，可这身子骨还是虚得很吶！下不了地，干不了活，家里这一摊子，可咋整哦！” 她目光扫过张桂芬和李建国手里拎著的包袱，尤其是在李建国鼓囊囊的口袋上停留了片刻（装著借来的钱），眼底闪过一丝贪婪。

张建军从屋里出来，看到张桂芬，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姐，你可算回来了！快进屋歇歇！” 他目光扫过李建国，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李建国老实，但不傻。看到丈母娘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再联想到张栓子路上那些“病危”的说辞，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他看著妻子苍白的脸和茫然的眼神，强压著火气没说话。

张桂芬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她不是第一次被娘家骗，但这次…用她最担心的母亲“病危”来骗她…让她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和背叛。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是委屈和愤怒的泪。

“娘…你没事…没事就好…” 她声音乾涩，带著颤抖。

“怎么没事？” 刘翠立刻拔高了声音，“我这心口啊，还一阵阵发慌！建军媳妇刚生完娃，身子也弱，下不得地！家里猪没人喂，鸡没人管，饭没人做，衣裳堆成山也没人洗！桂芬啊，你回来了正好！你是当大姐的，又是城里人，手脚麻利，赶紧把这些活拾掇起来！让你娘我好好养养！建国啊，你也別閒著，去后院把柴劈了！栓子，你也搭把手！” 她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女將军，瞬间给所有人都安排了活计。

李建国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张桂芬更是浑身发抖，看著母亲那张理所当然、毫无愧色的脸，只觉得一阵眩晕。原来…骗她回来，就是为了当免费的保姆和劳力！

“娘…我…” 张桂芬想拒绝，想说自己家里也有老人孩子要照顾，想说自己刚接了点缝补的活…

“咋？让你干点活还不乐意了？” 刘翠眼睛一瞪，刻薄的话张口就来，“白养你这么大了？嫁了人就不认娘了？让你伺候伺候老娘，委屈你了？还是说，你翅膀硬了，瞧不起这乡下地方了？”

一连串的指责如同冰雹砸下，砸得张桂芬体无完肤，眼泪无声地流淌。她骨子里的软弱和对“不孝”的恐惧再次占了上风。她默默地低下头，接过刘翠递过来的脏衣服盆和猪食桶，走向了后院。

李建国拳头捏得咯咯响，看著妻子那单薄无助的背影，心如刀绞。但他一个外姓女婿，在张家根本说不上话。他狠狠瞪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刘翠和装聋作哑的张建军，闷声走到后院，抡起斧头劈柴，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木头上。

张家的算计，开始了。

白天，张桂芬如同陀螺般连轴转。餵猪、餵鸡、打扫院子、洗全家人的衣服（包括张建军那沾满泥巴的脏衣服）、做饭、刷碗…刘翠抱著刚出生不久的大胖孙子（张建军媳妇生的儿子），坐在堂屋门口，嗑著瓜子，时不时挑剔几句：“水放少了！”“衣服没洗乾净！”“动作麻利点！磨蹭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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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军则像个大爷，要么出去找人閒逛吹牛，说自己在城里有门路（指李建国），要么就躺在屋里睡大觉。他媳妇也確实刚生產不久，但除了奶孩子，其他活一概不沾手，还时不时使唤张桂芬：“姐，给孩子把尿布洗了！”“姐，我饿了，给我煮俩鸡蛋！”

到了晚上，张桂芬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还要被安排和张建军媳妇挤在一张炕上，方便夜里帮忙照顾哭闹的孩子。李建国则被安排睡在冰冷的柴房。

仅仅两天，张桂芬就憔悴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手上磨出了水泡。李建国看著心疼，私下里劝她：“桂芬，咱回去吧！这哪是养病？这是拿你当牲口使唤！”

张桂芬只是默默流泪，看著母亲抱著孙子那满足的笑脸，再看看弟弟和弟媳那理所当然的样子，她心中那点对亲情的幻想一点点破灭，但那份根深蒂固的软弱和对“娘家”的复杂情感，让她依旧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这一切，远在百里之外的李玄，通过血脉间那微弱的感应和筑基期强大的神识（在极度担忧母亲的情况下，感应范围似乎有所延伸），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他能感受到母亲的疲惫、委屈、无助和那几乎被压垮的精神！

怒火！冰冷的怒火在李玄小小的胸腔里燃烧！张家！你们找死！

硬来不行，直接戳穿只会让母亲更难堪。必须让母亲自己看清，自己主动想离开！突破口…就在那个刚出生不久、被张家当成宝贝疙瘩的婴儿——张建军的儿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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