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息园酒馆的房檐被硬脆的冬雨砸得咚咚响时，杜从郁对如山如是说。

冷硬的雨滴撞下冰凌摔在地下碎成了晶莹的冰，没人回忆近来的雨是什么时候初下的，街中人都欣喜的为元日储备，酒馆中依依惜別的两人也一样，冬雨並不值得被注意。

杜从郁手下勤快的包著礼物，噘嘴，这些东西里有如山按单採购的，也有他给家人准备的，听说家主母喜欢珠玉，他著人从胡商处重金购入翡翠鐲，水头饱满，绿得油润，了他几乎整年的月例。

他给家小弟若丘准备了厚厚一套书籍，从秦汉拓本到当朝最火的画册，只要他挑过眼的都统统装上车送进宅。

给家阿姨的，他则直接包了馈金封，钱数可观礼仪尽到，也不抢主母位份。至於如山口中常提的奴人，杜从郁也各自封了金购了礼，尤其仓仓的消痕膏，鱼保的明眼药和船保的续筋散，都是他通过安郎中从各地重金求来，有没有用是一回事，减轻如山的愧疚才重要。

如山见他噘嘴，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见天往家里送东西，態度诚恳的若谷都觉著就算把妹妹许给他都受之有愧，他是世家公子，跑到商贾家里做小伏低实在顛倒，杜从郁则笑嘻嘻说他是为了把如山永久“借”走，不管若谷用多少种不同的態度向他传达一切没有定数，他还是铁了心的只一句结束话头——杜从郁非如山不娶。

一开始如山有些惶恐，朝政虚虚实实，绝对谈不上稳当，可慢慢的，在杜从郁的热情下她习惯了，她乾脆告诉自己，先停停，好坏都等元日后再说，人生且行乐。她没意识到自己正逐渐变成了和杜从郁一样的人。

这会儿，看著眼前作势溢出泪的柳叶眼，她也噘起嘴：“我想回去，可又不想离开你，你要是间楼的大狸就好了，我就把你揣回梁州。”

“喵呜……”杜从郁立刻猫叫起来。

“恼人，我更想哭了，老天干什么用你来折磨我，原来可没人乐意给我当大狸。”

“想看你笑，怎么哭了？”杜从郁慌里慌张伸出双手抹去如山眼角的泪，抹完，他的手没下来，而是顺著她的脸颊向下滑动，触过她的鼻尖，抚过她的頜线，最后双手落在她的下巴，宝贝似的捧起来。

晶莹的唇珠，凝脂般的肤色，微微轻挑向上的眉眼让如山抬眼之间立刻意乱情迷，每当这样精细的端详杜从郁，她都不禁问天，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虽然他不喜欢別人赞他貌美，但明明很美啊总不能昧著良心说不好看。

“你好漂亮。”如山说，“我想亲亲你。”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有脸说出这句恬不知耻的要求，可没说想吃了他，如山觉著自己已经尽最大力收敛了。

“这话不该我先说吗？”杜从郁捏著她下巴的手隨著如山的话音颤了颤，不自觉加重了力道，他在笑，小人得志的样子，“哧哧……你的確石块石头，大滚石，从山顶落下，砸晕了我。”

说话间，杜从郁的唇猝不及防贴了上来，起初还如游鱼入水懵懂的试探，高潮渐起，两条聪明的鱼迅速悟道，衝破了无措的防线从容交缠。杜从郁只是看似柔弱，实际上他的力量让他从头到脚都生机蓬勃，他喷发的力道让如山喘不过气，於是她暗暗较劲，躲避不如迎合，她可没怕过谁，她向来是势均力敌对手，和高等的对手较量能让她进步神速。

哈！杜从郁感受到如山的好强，酣畅大笑：“好山，且看我愚公移山！”

就算绿茵茂盛的春夏，静息园也没有过如此肆意的笑声，他们太快乐了，没人在意房顶咚咚的杂乱巨响，即將离別的不舍放大了他们的快乐，及时行乐成了两人忘却尘俗的底色。如山扔了永不离手的金玉算盘，杜从郁裹著她在自己的长毛大氅中嬉笑打闹，屋外的碎裂声成了激励他们揭竿而起的伴奏，没人听出外面连空气都震起来了。

然而突如其来的猛烈喘息惊醒了二人，接著他们听到疯狂的砸门声，伴隨而来居然是仓仓的呼喊：“娘子，速速回家，龙首渠淹城了！”

如山打开门，仓仓许久未见的脸突兀出现，惊得她向后退了退，但这时她也发现屋外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想像，脑海中抱住仓仓好生问候的画面戛然而止，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全在门外、院里、空中和洞黑的苍穹——

拳头大的雹子一道道凌乱砸下，黑云沉重，仿佛山巔倒转，一泼赛过一泼的石雹砸坏了檐角，窗棱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