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礼堂，布置得简单而庄重。红布横幅悬掛在主席台上方，上书一行遒劲有力的大字：“欢送路白同志赴工业大学深造暨轧钢厂技术革新总结表彰大会”。台下坐满了人，各车间的代表、科室干部、技术骨干，甚至有不少闻讯自发赶来的普通工人。空气中瀰漫著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对功臣的敬意与不舍，也有对未来的期许与好奇。

路白坐在主席台前排，身上是崭新的深蓝色中山装（厂里特批置办的），胸前別著一朵鲜艷的大红。他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著得体的微笑，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掠过前排那些熟悉的面孔：杨厂长欣慰的眼神，王守仁隱含激动的笑容，工会张主席略显复杂的表情…还有，在礼堂侧后方角落，穿著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工装、静静坐著的秦淮茹、周晓白和头上还贴著纱布的傻柱。

秦淮茹的目光与他短暂相接。她剪短的头髮已经长到耳根，利落地別在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太多离別的哀伤，反而带著一种沉甸甸的信任和祝福。她微微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丝极淡、却无比坚定的笑意。那笑意仿佛在说：放心去吧，这里有我们。

周晓白的眼圈微微泛红，但努力克制著，手里紧紧攥著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著小组最新的技术参数和效果反馈。傻柱则坐得不太安分，时不时挠挠头，看看台上的路白，又看看身边两个女人，最后咧开嘴，冲路白用力挥了挥拳头，无声地传递著“兄弟保重”的力量。

大会按流程进行。杨厂长首先代表厂党委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评价了路白同志在轧钢厂的突出贡献：从仓库小组“变废为宝”的技术奇蹟，到临危受命整顿后勤、揪出李怀德和刘得財两大蛀虫的铁腕手段，再到推动全厂物资管理、设备报废制度改革的深远影响…桩桩件件，如数家珍。最后，他郑重宣布了厂党委对路白同志参加京城工业大学干部进修班的全力支持和殷切期望。

“路白同志，是轧钢厂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他敢想敢干、锐意进取的精神，他心系工友、勇於担当的情怀，他明察秋毫、铁面无私的作风，都值得我们全体干部职工学习！”杨厂长的声音洪亮，迴荡在礼堂，“此次赴京深造，是路白同志个人成长的重要一步，也是我们轧钢厂的光荣！我们坚信，学成归来的路白同志，必將以更开阔的视野、更过硬的本领，为国家、为轧钢厂做出更大的贡献！”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接著是王守仁作为技术代表发言。这位曾经古板的技术官僚，此刻言语间充满了对路白的敬佩和惺惺相惜：“…路白同志用他的智慧和行动，给我们所有技术人员上了生动的一课！技术不是闭门造车，是要扎根泥土，解决实际问题！『废料仙丹』的成功，不仅仅是技术上的突破，更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精神的胜利！路白同志虽然即將赴京学习，但他留下的技术路线、他点燃的革新之火，必將在轧钢厂继续燃烧、燎原！”

轮到路白上台了。掌声再次如潮水般涌起，比之前更加热烈、更加真挚！工人们的掌声里，饱含著对这位真正为他们谋福利、除蛀虫的年轻领导的感激和拥戴。

路白走到话筒前，深深鞠躬。掌声渐渐平息，整个礼堂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没有看讲稿，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最终落在那礼堂角落的三个身影上。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清晰、沉稳，带著一种经过淬链的真诚和力量：

“各位领导，各位工友同志们。”

“刚才杨厂长和王工的讚誉，让我深感惭愧。我只是做了每一个有良知的轧钢人，都应该去做、而且能够去做的事情。”

“我路白，从一个刚进厂的学徒工，能有今天，离不开组织的培养，离不开杨厂长的信任和支持，离不开像王工这样的前辈无私的指导和帮助，更离不开…”他声音微微一顿，目光投向礼堂角落，“离不开仓库小组的每一位战友！离不开傻柱的忠勇担当！离不开周晓白的严谨细致！离不开秦淮茹的坚韧不拔！是他们，在废弃的仓库里，用汗水和智慧，点燃了第一颗救命的火种！”

秦淮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用力抿紧了嘴唇。周晓白的泪水终於忍不住滑落。傻柱则挺直了腰板，咧著嘴，眼圈也红了。

“也离不开翻砂车间的老赵师傅，在老旧设备即將被当作废铁处理时，敢於站出来说一句『可惜』！离不开钳工班的老孙头、锅炉房的老王头、翻砂车间的老李…是你们在最困难的时候，选择了信任我们，给了我们『星火燎原』的勇气和力量！更离不开全厂每一位默默奉献、坚守岗位的工人兄弟！是你们，用钢铁般的脊樑，支撑起了轧钢厂的今天！”

台下的工人们被这朴实而真挚的话语深深打动，掌声和叫好声再次响起！

“有人说，我路白运气好，扳倒了李怀德，扳倒了刘得財。”路白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而深沉，“但我要说，这不是运气！这是人心向背！是正气必然压倒邪气！李怀德、刘得財之流，不是倒在我路白手里，是倒在他们自己贪婪无度、倒行逆施的脚下！是倒在全厂工人雪亮的眼睛和追求公平正义的意志之下！”

“他们的下场，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权力，是把双刃剑！用之正则利国利民，用之邪则祸国殃民！监督，不是束缚，而是保护！是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让轧钢厂这艘大船，行稳致远的根本保障！”

“今天，我即將离开轧钢厂，赴工业大学学习。但我路白的心，永远和轧钢厂在一起！和各位工友兄弟在一起！”

“仓库小组，是我路白梦开始的地方！它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停止运转！相反，在杨厂长的支持下，在王守仁工程师的带领下，在柱子、晓白、秦姐这些优秀骨干的努力下，它將发展得更好！『废料仙丹』的生產会更加规范、更加安全，惠及更多需要的工友！它將成为轧钢厂技术革新的一面旗帜，成为我们工人自力更生、守护健康的坚强堡垒！”

路白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和对未来的坚定信念：

“同志们！『土法仙丹』的成功告诉我们，智慧在民间！力量在基层！只要我们肯动脑筋，肯下力气，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就没有创造不了的奇蹟！”

“李怀德、刘得財倒了，但轧钢厂的革新之路，才刚刚开始！我希望，也坚信，在我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会有更多的『路白』站出来！在各自的岗位上，开动脑筋，勇於实践！用我们的双手，去解决生產中的难题！去改善我们的生活！去创造属於我们轧钢人更加美好的明天！”

“星火不灭，终將燎原！”

“我路白，在京城，等著听大家的好消息！”

最后八个字，如同金石掷地，鏗鏘有力！整个礼堂瞬间沸腾了！掌声、欢呼声、叫好声响彻云霄，经久不息！路白的话，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句句戳中人心，点燃了在场每一个人心中的火焰！那是对未来的希望，对自身力量的信心，对创造美好生活的渴望！

路白在如潮的掌声中走下台。他没有再看主席台，也没有再看那些领导，而是径直走向礼堂的角落，走向那三个静静等待他的人。

“路厂长…”傻柱第一个迎上来，声音哽咽，想说什么，却只重重地拍了一下路白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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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白擦乾眼泪，將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双手递给路白：“路厂长…这是…这是小组最新的所有技术资料和效果记录…都整理好了…您带上…”

路白郑重地接过，如同接过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晓白，辛苦了。小组的未来，靠你们了。”

最后，他走到秦淮茹面前。秦淮茹抬起头，眼圈微红，却努力微笑著。她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拿出一个用乾净手帕仔细包裹著的东西，轻轻放到路白手中。

路白打开手帕。

里面，是一个崭新的、印著“劳动光荣”红字的搪瓷缸。

缸底，静静地躺著几缕乌黑髮亮的头髮，被一根细细的红绳整整齐齐地綑扎著。

路白的手猛地一颤！他认出来了！这是秦淮茹剪头髮那天，当眾剪下、又郑重交给他的那缕青丝！象徵著她与过去决裂、浴火重生的见证！如今，她將它放在这崭新的搪瓷缸里，再次交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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