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唐隆惊雷 煌煌少年行
洛阳城的三更梆子敲到第二响时,左羽林卫的营房里突然亮起一盏孤灯。李隆基將玄甲的最后一片甲叶扣好,铁环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营中格外清晰。他的指尖抚过肩甲的旧痕——那是潞州守城时被都史的石弹擦过的地方,此刻还能摸到凹陷的弧度,像块被岁月啃过的骨头。
“张统领,飞骑营的火把备好了?”李隆基的横刀在烛火里泛著冷光,刀鞘上的缠绳被汗水浸得发潮。左羽林卫统领张诚单膝跪地,左臂的绷带刚换过草药,是白日里故意在韦后亲信面前摔的,此刻伤口的刺痛反而让他更清醒:“回殿下,三百支浸了松油的火把都在营门后,葛將军的人已在玄武门附近潜伏,只等信號。”
帐帘被夜风掀起,带进股潮湿的寒意。葛福顺披著黑色披风走进来,披风下摆沾著新鲜的血渍——刚从右羽林卫將军韦播的府中回来,那老贼的首级此刻就掛在营外的旗杆上,头髮被夜风扯得像团乱草。他单膝跪地时,甲冑上的铁环撞出沉闷的响,手里还攥著半块韦播的兵符:“末將幸不辱命,韦播已除,右羽林卫的弟兄们杀了二十多个韦氏亲信,剩下的都愿听殿下號令!”
李隆基扶起他,目光扫过帐內的將领们。张诚的左臂吊在脖子上,右手却死死攥著长戟;葛福顺的眉骨有道新伤,血珠顺著脸颊往下淌,眼神却亮得像燃著的火;角落里站著十几个陈玄礼的旧部,腰间都別著片紫藤叶,那是绿林营的信物,此刻在烛火下泛著暗紫的光。
“诸位今夜隨我举事,为的不是我李隆基。”李隆基將洛阳布防图在案上铺开,图上用硃砂標著红袖卫的布防,紫宸殿、玄武门、左掖门的位置被圈得格外醒目,“是为了被韦后用牵机药毒杀的中宗陛下!是为了被红袖卫砍断脖颈的燕离石老帮主!是为了这被妇人玩弄於股掌的李唐江山!”他的横刀在紫宸殿的位置重重一划,刀背撞得案几发颤,“三更三刻,以三盏孔明灯为號——葛將军带飞骑营取玄武门,断韦后的退路;张统领隨我攻紫宸殿,擒贼先擒王;陈玄礼的绿林营从芳林门入城,接应外围的弟兄。记住,”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红袖卫中多有被胁迫的百姓,降者免死,只杀首恶!”
“诛奸佞!清君侧!”帐內的吼声震得烛火剧烈摇晃,三百柄横刀同时出鞘,刀光映著一张张被热血涨红的脸。张诚的长戟在地上顿出闷响,葛福顺的披风被风掀起,露出里面韦播的兵符,连角落里的绿林营弟兄都攥紧了断矛——燕离石的血,今夜该用血来偿了。
与此同时,静安寺的藏经阁里,太平公主正对著铜镜调整凤釵。素色襦裙已换成银线绣的凤纹常服,发间的银簪换成了金步摇,每走一步,珠翠碰撞的轻响都带著沉稳的节奏。慧能方丈捧著串檀木佛珠站在一旁,看著这位突然换上朝服的公主,低声道:“宫里的內应传来消息,韦后在紫宸殿设了庆功宴,正让御厨燉著燕窝,说要等临淄王的人头做酒器。”
太平公主的指尖抚过步摇上的凤凰喙,那里叼著颗东珠,是先皇赐的旧物。她突然笑了,笑声在寂静的藏经阁里格外清亮:“她倒是比武则天还心急。”从袖中掏出块虎符,交给身后的侍女明心,“送去右羽林卫李多祚將军府,告诉他,三更三刻,按约定行事。”
明心刚走,房樑上突然落下道青影。华黔云的绕指柔缠在横樑上,剑穗的红绳吊著颗夜明珠,照亮了他带血的侧脸——左臂的伤口又裂开了,是刚才解决巡逻的红袖卫时被流矢划的,血顺著肘弯滴在地板上,洇出细小的红圈。“公主,芳林门的守卫已清除,绿林营的弟兄们在城外芦苇盪候著。”少年的声音压得极低,剑穗在夜明珠的光里轻轻颤动,“玄礼让我问,何时举火?”
太平公主推开窗,望著宫城方向沉沉的夜色。紫宸殿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隱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檐角的走兽吞著月光,吐出来的却是血腥味。“等紫宸殿的火光。”她的声音里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害怕,是压抑了太久的激动——从母亲武则天称帝那天起,她就等著这一天,等著李唐的旗帜重新在宫城升起。
阁外传来脚步声,是慧能方丈的徒弟心明和尚,手里攥著串佛珠,见了华黔云,只低声说:“红袖卫刚查过藏经阁,领头的是韦后的表侄韦捷,看那样子,半个时辰后还会再来。”
华黔云点头,绕指柔的剑穗缠上太平公主递来的玉佩——那是调动羽林卫旧部的信物,上面刻著半朵紫藤,与燕离石的信物正好凑成一朵完整的。“李隆基在密道待命,等公主的消息。”少年的目光扫过案上的《金刚经》拓本,上面被银簪圈出的“降魔”二字格外醒目。
“告诉临淄王,”太平公主的金步摇在烛火里泛著冷光,“紫宸殿的西侧有处暗门,是当年太宗修的,钥匙在左羽林卫的老兵手里,姓王,脸上有块刀疤。”她指向布防图上的偏殿,“韦后的贴身侍女是我的人,叫翠儿,穿件绿罗裙,看见她就说明身份。”
华黔云將玉佩塞进袖中,绕指柔突然出鞘,剑穗的红绳缠住从窗外探进的一支弩箭。“叮”的一声脆响,箭簇钉在藏经阁的门柱上,尾羽还在嗡嗡发抖。少年对著太平公主拱手,翻身跃上房梁,青影瞬间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剑穗扫过窗纸的轻响。
藏经阁的门再次关上时,太平公主重新展开《金刚经》拓本。银簪在“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几个字上停留许久,指尖抚过纸页上的褶皱,那是当年中宗被废时,偷偷藏在经卷里的血痕。
密道里,华黔云將玉佩交给李隆基。少年的玄甲已被汗水浸透,横刀的刀柄在掌心攥得发烫。“公主说,三更三刻,等紫宸殿的火光。”华黔云的绕指柔搭在他肩上,剑穗的红绳缠著李隆基的玉带,像在传递力量,“还说,紫宸殿西侧有暗门,钥匙在左羽林卫老兵王某手里,脸上有刀疤。”
李隆基的指尖摩挲著玉佩上的紫藤,突然想起燕离石临终前的眼神。老帮主被都史的弯刀钉在松树上时,手指还死死攥著半片紫藤叶,血顺著叶纹淌下来,像在写一封没写完的信。“知道了。”將玉佩系在腰间,与陈玄礼的遗物玉佩並排掛著,两抹冰凉的玉质贴著皮肉,像两双眼睛在看著他。
孟津渡的芦苇盪里,陈玄礼正用长戟挑起第三具红袖卫的尸体。少年的青布衫已被血浸透,左肩的旧伤疼得钻心,却死死盯著洛阳城的方向——按约定,他要在这里拖住韦后的主力,至少三个时辰。“少当家的,红袖卫又增兵了!”绿林营的二当家赵老栓喊道,手里的断矛捅穿了个校尉的咽喉,“怕是有两千人!”
陈玄礼的长戟在水里涮了涮血,戟尖的寒光映著他带血的脸:“再拖半个时辰!”从怀里掏出个火摺子,晃出微弱的光,“让弟兄们往东边撤,把他们引到沼泽地!”少年知道,此刻的每一分拖延,都是在给洛阳城里的李隆基爭取时间,都是在给燕离石的牺牲增加重量。
三更三刻的梆子声刚落,洛阳城的夜空突然炸开三朵火莲。不是烟,是葛福顺在玄武门点燃的信號弹,硫磺的烟在月光里划出三道金色的弧,像三把从天而降的利剑。
“动手!”葛福顺的吼声震得玄武门的门轴发颤。飞骑营的弟兄们举著浸了松油的火把,像条火龙冲向城门。守门將韦璇刚举起铁鐧,就被葛福顺的长戟挑中咽喉,鲜血喷在“玄武门”的匾额上,红得像要滴下来。
“为中宗陛下报仇!”飞骑营的喊杀声震得宫墙都在抖。红袖卫们举著盾牌抵抗,箭雨从城楼上泼下来,却被飞骑营的重甲挡了大半。葛福顺的长戟舞成银轮,挑落箭簇的同时,已衝上城楼,铁靴踏在尸堆上,发出沉闷的碾压声。
城门后的巷战打得更凶。韦后的乾儿子韦捷带著五百红袖卫反扑,这些人都是精心挑选的死士,光著膀子挥舞弯刀,刀口上还涂著毒药。飞骑营的弟兄们起初有些慌乱,直到葛福顺將韦捷的首级挑在旗杆上,嘶吼著“怕死的不是李唐的兵”,才重新稳住阵脚,横刀与弯刀碰撞的脆响里,不断有人倒下,血顺著青石板的缝隙淌进排水沟,匯成细小的血河。
紫宸殿的庆功宴上,韦后正举著金杯,听著乐师弹《霓裳羽衣曲》。凤袍上的珠翠隨著乐曲轻颤,案上的燕窝还冒著热气,旁边摆著个空的金酒杯——按她的吩咐,这是留给李隆基的“断头杯”。“母后,您说李隆基现在是不是在孟津渡的泥里打滚?”安乐公主的百鸟裙扫过地上的波斯地毯,金釧撞著酒杯叮噹作响,手里把玩著支新制的凤釵,上面的宝石是从突厥使者那里抢的,“等抓住他,儿臣要亲自拔了他的舌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