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驛路风急 煌煌少年行
长安的暮春总带著些料峭寒意,尤其这日还飘起了细雨。朱雀大街上的青石板被打湿,映著两侧坊市的灯笼,像铺了一地碎金。
姚崇的马车停在平康坊的巷口,没有隨从,没有鼓乐,只有车夫披著蓑衣,在雨里呵著白气。他穿著件半旧的緋色官袍——那是他拜相时睿宗所赐,此刻却要穿著它离开长安。包袱里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只有一卷《汉书》和儿子连夜抄录的《时政要录》。
“姚公。”华黔云的声音穿过雨幕,他换了身皂色劲装,腰间的绕指柔剑用粗布裹著,看著像根寻常铁尺,“该动身了。”
姚崇回头,见他靴底沾著泥,鬢角掛著雨珠,知道是从东宫匆匆赶来,嘆道:“让你这禁军郎將屈尊当护卫,倒是委屈了。”
“护姚公周全,是臣的本分。”华黔云扶他上马车,“殿下本想来送,被臣劝住了——此刻相见,徒增伤感,不如留待他日长安重逢。”
姚崇掀开车帘一角,望著远处的宫城。紫微宫的角楼在雨雾里若隱若现,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呜咽,像在为他送行。他摆摆手:“走吧,別让陈將军那边等急了。”
几乎同时,长安城西的漕渠码头,宋璟正踏上一艘乌篷船。陈玄礼一身戎装,按著腰间的横刀,目光扫过码头上的几艘货船——其中两艘的船工袖口露出青布,那是太平公主府死士的记號。
“宋公,进舱避雨吧。”陈玄礼低声道,“这漕渠水浅,却藏得住大鱼。”
宋璟望著雨里的长安城,城墙被雾气裹著,像头沉默的巨兽。他从袖中取出半块饼——那是今早夫人烙的胡麻饼,还带著余温:“让我再看看这朱雀门,不知下次回来,门钉是不是又换了新的。”
陈玄礼不再多言,只將舱门虚掩,留出一道缝。他知道,太平公主的人不会让宋璟活著到楚州,漕渠沿线的水匪,十有八九是她豢养的私兵。
姚崇的马车出了通化门,沿著官道往东南方向走。雨越下越大,打在车棚上“噼啪”作响,將马蹄声揉碎在风里。
“华郎觉得,他们会在何处动手?”姚崇从包袱里取出一张长安至申州的舆图,手指点在“商山”的位置。
“商山道的『一线天』。”华黔云沉声道,“那里是入关前的最后一道险隘,两侧峭壁如削,中间只有丈宽的路,最適合设伏。”
姚崇点头:“太平公主既要杀老夫,又要做得像『意外』。一线天地势险,就算出了事,也能偽造成失足坠崖,或是山匪劫道,查无可查。”他指尖划过舆图,“过了商山,就是邓州地界,那里的刺史是老夫贞元年间的门生,到了那里,才算真正脱了险。”
华黔云的目光落在一线天前的“落星坡”——那是片缓坡,却生满了半人高的酸枣丛,最適合藏人。他忽然掀开车帘,对车夫道:“前面的驛站,歇脚。”
车夫愣了愣,依言將马车停在路边的驛馆外。华黔云跳下车,走进驛馆,片刻后出来,手里多了两串胡饼。
“给姚公垫垫飢。”他递过一串,自己咬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却扫过驛馆角落里的三个茶客——那三人穿著粗布短打,手掌却白净,腰间鼓鼓囊囊的,显然藏著兵器。
姚崇接过胡饼,慢慢咬著:“这胡饼的芝麻,不如长安西市的香。”
“申州的淮河鱼膾,比长安的酪樱桃更鲜。”华黔云笑了笑,对车夫道,“走吧。”
马车再次启动时,华黔云从车窗的缝隙里看见,那三个茶客也结了帐,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雨雾里,他们的身影像三只伺机而动的狼。
而此时的漕渠上,陈玄礼护送的乌篷船正驶过“灞陵峡”。两岸的芦苇长得比人高,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有无数双眼睛藏在里面。
“戒备!”陈玄礼突然拔刀,刀光在雨幕里划出一道冷弧。
话音未落,芦苇丛中射出十几支弩箭,箭头裹著油布,显然淬了毒,直逼船头的宋璟!陈玄礼早有准备,挥刀格挡,“叮叮噹噹”的脆响里,弩箭被纷纷击落,却有一支擦著他的臂膀飞过,钉在船板上,箭尾还在颤动。
“杀!”芦苇丛里衝出三艘快船,船上的黑衣人举著弯刀扑来,为首的是个疤脸汉,正是太平公主府的死士统领。
陈玄礼將宋璟推进船舱,回身一脚踹翻船舷边的木桶,桶里的石灰粉“哗”地撒了出去,呛得黑衣人连连后退。他趁机跃上对方的快船,横刀如电,瞬间砍倒两人,疤脸汉举刀迎上,两刀相碰,火星在雨里炸开。
“护好宋公!”陈玄礼的吼声混著雨声,在峡中迴荡。
船舱里,宋璟紧紧攥著姚崇临別时送的《贞观政要》,书页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批註被他的指温焐得发烫。他知道,这场廝杀,不仅是为了他的性命,更是为了长安城里那杆摇摇欲坠的太子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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