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康纳並没有因为伊吉打断自己的话而生气，反倒是退后了一步，一脸惊讶地看著面前正在发著光的伊吉。

他胸口的倒十字在空气中漂浮，一个康纳熟悉的身影从中缓缓浮出。

伊吉站在原地，神曲在他的周遭铺开，倒十字浮在他的面前，天鹅之吻宛如神纹般缀在肩头，映得他如临神座。

他左手下压，右手微扬，做了个典雅的请势，口中语气温和而坚定：“介绍一下，部长，这位是...曾经的莱恩，现在是我的信徒，他的名字是彼得，西门彼得。”

“好久不见，不...应该是初次见面，康纳。”站在伊吉身旁的彼得微微一笑。

-----------------

望著眼前站在伊吉身旁的西门彼得，哪怕是见多识广，活了这么多年的康纳一时间也是愣在了原地，久久说不出话。

他可以打包票，面前这个人就是莱恩，无论是外貌还是身材，就连一些个小举动都是一模一样。

可是又不同於莱恩。

相比於莱恩的那副喜怒无常的癲狂，面前这一位倒是平和无比，甚至...

似乎是带著一点小孩子一般的好奇？

没错，就是那股小孩子对这世界好奇的模样，从伊吉身体里出来以后，他就倒处在看著周围的一切，甚至还偷偷抓起了一小撮地上的尘土放在手里摩挲。

康纳將目光从彼得的身上转到伊吉身上，刚要开口，但又默默停住。

只剩下四分钟了，比起自己的疑问，还是人命更加重要。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站在一旁，静静地看著。

“彼得，你有办法的吧？”伊吉笑著拍了拍彼得的脊背，彼得蹲在伊吉的身边，伸出那沾了尘土的手指夹住了一枚金幣，放到了自己的鼻尖跟前闻了闻。

他的眼睛亮起，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有办法。

这是本体的手段我自然也会，这些个东西是本体专门饲养来吞吃那些贪財的人的。

但实际上，这更多是本体用来取乐的玩具。”

“取乐？用这东西取乐？”伊吉眉头皱了皱，心里对莱恩的厌恶更甚。

“嗯...在本体的记忆里，他一般都称这为劳逸结合。”

顿了顿，彼得补充道：“虽然我曾经是他，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傢伙真是个臭杂种。

您知道的，教会都需要活祭品来討神明的欢喜，而莱恩就极其愿意负责收集活祭品。

每当有活祭，或者他无聊的时候，他就会故意打扮一番，偷偷进入最大的贫民窟，在最显眼的位置丟下一枚金幣，隨后躲在角落里开始欣赏。”

“欣赏...”

“是的，您要知道金幣对贫民窟的人来说意味著什么，就算是一点金粉都会让那群穷困潦倒的人们开始廝杀，更何况是一枚金幣？”

彼得清晰地讲述著脑海中的回忆：“一枚金幣，足以让一整个贫民窟都沸腾，他们互相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砸在平日里最熟悉的朋友身上，用牙齿，用树枝，只要是能抢来金幣，只要能活下去，他们会做任何事。

没抢到金幣的人，会被莱恩偷偷收入金幣之中，而抢到金幣的人，则是这群可怜人里最优秀的几位，就有了能够充当祭品的资格。”

彼得从金幣的裂缝中掏出了一只小虫，放到伊吉的跟前，解释道：“这些就是被钱虫吞噬了的人，他们不会被摆渡人戴维斯收走，而是永生永世被困在金幣之中，沦为莱恩的奴隶...

莱恩称他们为『掉入钱眼里的人』。”

“莱恩...”伊吉咬了咬牙，心中对莱恩的恨意与杀意愈发汹涌。

低下了头，伊吉揉著自己的胸口，开口道：“动手吧，彼得。”

“遵从您的引导，神父。”彼得直接免去了那一套俗礼，蹲在切夫的面前，大手盖在切夫早已被吞没覆盖了的心臟处，口中开始念诵：“回来吧，误入欲望深渊的迷途者，我聆听到了你內心深处那深深的悔恨，我將以..以...”

说到这，彼得陡然停住，转头盯著康纳。

“嗯？”康纳疑惑地看著彼得。

看自己做什么？

一旁的伊吉思索了片刻，开口道：“说吧，他不是外人。”

听到伊吉这样说，彼得点了点头，念诵完了全部的咒语：“回来吧，误入欲望深渊的迷途者，我聆听到了你內心深处那深深的悔恨，我將以第十三神的名义將您召回，所有的钱虫啊，离开面前这位迷途的羔羊吧。

不止是面前这位可怜的孩子，所有掉入钱眼里的人，所有的人啊，我以第十三神第二位信徒的名义呼唤你们的名字，召回你们的灵魂，將你们送上戴维斯的船只，愿你们的自我能庇护著你们免受黑暗与潮湿的侵扰。”

伴隨著彼得话音落下，一道金光自他掌心喷薄而出，直衝那一片蠕动如潮的金幣海。

那光並不刺眼，甚至可以说有些温柔，仿佛黄昏时的夕照，又像深夜微亮的灯火，只是缓缓洒下，却叫那一地繁殖涌动的钱虫一瞬间停滯不前。

它们不再咬噬、不再蠕动，而是像是失去了全部指令的傀儡，呆滯地悬在空中，有的甚至还保持著撕咬的姿势，就此僵在半空。

而后，从那些裂开的金幣中，一道道微弱的、虚幻的魂影开始被缓缓抽出。

那些魂影残破、涣散、挣扎不休，仿佛已经被啃噬得不成样子，但当它们靠近彼得的掌心时，却又被那光一点点重新聚合，拼补。

切夫的身体开始轻轻震颤，仿佛在迴光返照。

“你们两个知道將他们全都释放的后果吗？”一旁的康纳忽的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知道。”伊吉与彼得同时回头开口。

“彼得与我心意相通，我们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伊吉一边解释，一边捡起一片金幣碎片，认真道：“我解开了莱恩的诅咒，莱恩必然知道的，我们本就是死敌，既然得罪了就得罪到底，而且...”

“我听到了他们真切悔过的声音，他们的自我正在高歌，正在向我高歌，这是莱恩不曾听到过的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