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占春魁(2) 匣心记
一天已近终结之时,夕阳西坠。
暮色泻入了德王府的寢殿,齐奢手托黄轴昂然直入,“奉圣母皇太后慈諭赐帛。”
正坐当中的德王齐奋已完全被来者的投影所笼罩,他的面目乾枯而憔悴,瞘的两眼里闪动著阴暗的光,嘿嘿乾笑了数声道:“终於来了。给我定了什么罪名?”
“贪黷逾制。”齐奢平视著前方,四平八稳,“德王府私用大內陈设铜龟铜鹤,私藏玉珠,较之御用旒冕明珠更大。僭妄不法,其心可诛。”
“胡说!我府內什么时候有铜龟铜鹤,又有什么大珠?!”
齐奢向旁边移开了半步,他身后的奴僕便鱼贯而入,將禁內之中的各色陈设、装满珍宝的数只漆盘一一摆放在齐奋的周围,隨即游魂一样散去。
“现在有了。”齐奢宣告。
齐奋不可思议地四顾一番,一阵瑟缩,跪地抱住了齐奢的两腿,“老三——三哥,我错了,四弟错了!当年你和先帝爭夺储位,我不该帮著他,后来你被圈禁那几年,我也不该那么整治你,但你不也关了我这么些年吗?你瞧瞧我如今这副惨状,比你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留我一条生路吧!”
齐奢冷漠地俯视著,“请德王尊奉圣母皇太后懿旨。”
绝望在齐奋的脸上一分分蔓延,他抖索著嘴唇猛一把就將那黄轴掀翻,咆哮著跳起来,“什么圣母皇太后?詹喜荷那个荡妇!她为了对抗母后皇太后和王家,早在先帝尸骨未寒时就和你暗结姦情、里应外合。这几年你们的威势一天天壮大,礼部一位清吏不过在床幃间悄悄同夫人议论了一句『墙有茨』[2],第二天就被充军新疆。你手下那班无孔不入的镇抚司密探能堵住天下人之口,可能堵住我的嘴吗?我敢说,你这『皇叔父摄政王』的头衔与其说靠军功卓著,倒不如说靠床上卖力挣来的,连你这道『懿旨』也是陪詹喜荷睡了一觉才討到的吧!跛子三,你不顾忌先帝,也该顾忌你死去的王妃,她可是詹喜荷的亲姐姐。你这算是小叔奸嫂,还是姐丈偷姨?如此罔顾人伦,简直连槐胡同的婊子都不——”
话尾未断,齐奋的咽喉已被一只极强悍的手一把扼住,齐奢的另一只手顺势从墙上抄下了一把掛弓,弓弦套住对方的脖梗反向一绞。肩臂处的衣裳因巨大的发力而高高鼓起;待到肌肉疙瘩鬆开时,似有另一个解不开的心头的疙瘩跟著一併鬆开。
他朝一旁轻拋开手內的弓,“周敦,何无为。”
应名而至一位双目浑圆的年轻太监与一名英气矫矫的带刀侍卫,太监將一条黄綾布飘然展开,侍卫接手托住了德王齐奋,將其已折断的头颈缠入了长綾,掛上樑。
至此,骨肉相残的场景落幕——夜幕。
一轮明月照耀著巍峨宏丽的摄政王府,远远地先传来蹄铁声,就见齐奢不疾不徐地驱马前来。按理,摄政王驾到,府前的一条路就该清街,但齐奢素喜微行,最討厌出警入蹕那一套,因此只有十来名便装的侍卫骑马簇拥在他左右。马队方至府门外,驀地里从暗处闪出一道人影,正横身挡在了齐奢的马前。马儿受了惊,半身都腾起在空中,颈下的银马铃“哗哗”震响。齐奢拉著韁低喝一声,一个迴旋间便稳稳立定了坐骑,手一撑,翻下鞍,骑术漂亮而精湛,但再往前跨出两步,就显露出右腿微微的跛態。隨行的侍卫们见惊了驾,一拥而上吆喝著去打拦路之人。齐奢眯起眼,出声制止,语气里有些意味使得一字颇显深长:“你——?”
侍从递著灯笼,照出了一位揽衣跪地的年轻女子:素衣素裙,长发披散在两肩,清冷的面貌与白日精描细画的美艷大相逕庭。她膝行到齐奢脚前,磕下一个头,“贱妾段氏青田叩见皇叔父摄政王,贱妾自知今日在酒宴上失言,罪无可恕,只是此事与乔公子绝无干係,恳求摄政王明鑑,有何责罚,贱妾皆愿一命承当。”
听到后半句,有一声冷哼自男人英挺的鼻准內发出:“一、命、承、当?一个妓女的命,好值钱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