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章 占春魁(5)  匣心记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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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齐奢走后,段二姐马上就对这神秘豪客的身份大加盘问:“噯,这王三爷到底是哪位?才我问了半天他也只含含糊糊地说是首辅王却釗大人家的內侄。我看他官威不小,腰里头又掛著把短刀,腿还稍稍有些跛,该是个有战功的武將。可想来想去,王家中有头有脸的又都对不上,或是才从外省进京的督抚?但年纪又太轻。死丫头,你们到底是在谁的局上认识的,你別糊弄我。……”青田自不敢妄言,只扔下一句:“还有个酒局,待我先去应酬一下,改日再与妈妈说。”就搪塞了过去。

一场酒又到了近四更,次日一觉醒来日头已老高。青田朦朦朧朧地听见屋外有动静,遂伸了个懒腰坐起,“暮云?进来吧。”

就见她贴身的侍婢暮云掀开门帘张了一眼,嘻嘻笑了,“我就不进来了,有人进来。”

暮云往边上一让,斜照而来的日光就一闪,恰好给她背后的修长身影烫上了一道金边:琼枝璧月,人爭掷果之姿;斗酒百篇,光照生之笔——正是状元才郎,乔运则。

青田笑了,那与她昨夜面对齐奢时的笑容全然不同,没有任何多余的、用力的嫵媚,只有清澈见底、澄澄明明的欢和喜。她两手撑著床板,微微地仰起脸,散乱的长髮直拖在枕上,“坏了,我还没梳妆呢,就这么黄著脸,乔大状元可別嫌。”

乔运则笑著来床边坐下,替青田拢起她半垂的寢衣,把额头同她碰一碰,“我最喜欢瞧你不施脂粉的样子。”

“我也只敢在你面前才素著一张脸,”她粲然地露出一排洁白的齿,“连牙都没擦呢。”

乔运则低下头吻进了青田的嘴,他闔著眼,侧脸的轮廓细腻的像一针一针绣出来的绣像。终於,他重新张开了眼睛,近近地睇著她,“什么事急著找我?”

青田懒懒地抽身,用如释重负的轻快语气说道:“摄政王爷昨儿晚上来过了。”

乔运则的面色一紧,眼光即刻往迭在床里头的另一条绣被望去。

青田扬手就在他的胸口一拍,语带薄嗔,“偏你会瞎想,没住局。不过打了一回茶围,仍旧假託姓『王』,同我聊了几句天、听了一支曲子,连茶也没喝一口就走了。我听他说话间竟是一点儿也没把那天我失言的事放在心上,必也不会迁怒於你,只管安心。”

乔运则沉思了一时,温柔的声音徐缓地响起:“这才叫我难以安心。摄政王爷手掌镇抚司,整肃异己、睚眥必报,就连对亲兄弟也不手软,听说就在那一天,他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四弟德王。你当著他的属官出了他那样大一个丑,他却豁免重罪,现在又微服探访,只恐怕心上对你甚为喜欢。你那几位客人里,建国公冯公爷身份贵重,御史裘谨器手攥实权,尚书公子柳衙內身家丰厚,儘管个个財势傲人,可也各有顾忌,只要你不肯嫁,谁也不能把你强抬进府里。但摄政王却大不相同,他若起了垂涎之心,说句话就能霸占了你去,那时咱们俩……”

青田用一声轻嘆截断了乔运则,“我也虑到了这一层,所以昨儿直截了当地同他表明,我虽沉沦风尘,不得不逢场作戏,但心中所爱只有你一人。朝堂党爭,你死我活是一定有的,不过私底下瞧著,摄政王爷颇具悲悯之心,並不像是那种以势压人的人。设若我看走了眼,他果真在那里打我的歪念头,我也有把握应付。我天天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应付男人,摄政王再怎么了不起,也是个男人。总而言之,万万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而对你的前程有分毫的损害。”

“我的前程?”默默半晌后,乔运则同样嘆了一声气,“我的前程难道不是你给的?三月会试那天你为我送考,一直送到了贡院[7]考场。考场大门外有三道牌坊,东为『明经取士』,西为『为国求贤』,正中为『天开文运』,穿过大门、二门,就是天下寒士十年一爭的『三龙门』。我就站在龙门下回过头,望著你心里想,此一去鲤鱼跃龙门,不为经义、不为国家、也不为天下,只为你。一路走来,我的每一步都靠你提携扶持,供我生计读书、助我结交攀附,你对我倾尽所有,我又有什么可给你的?捫心自问,我甚至连你的那些客人都不如。他们为了奉承你,送你整套的柴窑酒具,用十里不断的长绸铺街,或是制一双银底鏤空的龙涎香粉鞋,一踩就在地下留一朵馨香的红,让你步步生莲……而我,我枉称什么『大魁天下』、『天子门生』,到今天,连填装鞋底的香料都买不起。”

青田的一对眼珠子两边摇动了几下,就直直地定在乔运则的眼睛里,“他们送我这些玩意儿,因为他们也只把我当成个玩意儿。他们爱看我唱、看我跳、看我七步成诗、看我艷冠三界,看我一下子惹人怜惜、一下子逗人开怀……就像人人都爱看角儿在戏台上虞姬舞剑、天女散,可等散了戏,戏子累得一动不能动地倒在戏箱子上,又有谁爱看?”她盈盈地凝著他,忽而一笑,垂目执住他双手,“只有对著你,我能干乾净净地素著一张脸,不用粉墨登场、千面迎看客,只有对著你,我才是我自己。没有你,我就什么都不是,只是个『玩意儿』罢了。阿运,我整个人都是你给的,相比起这个,其他又算什么?你可別生出这样的拙念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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