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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锁南枝(5)

“北京的风月场,大的有三处。一处就是槐胡同,一处叫帘子胡同,其间以优伶相公居多,还有一处就是方才经过的『窑子街』。槐胡同是全北京最好的地望,紧挨著棋盘街、富贵街——出了皇城就是棋盘街,而朝廷的吏、户、礼部,宗人府衙门,门全朝著富贵街开。槐胡同的女人披绸掛缎、穿金戴银,新兴起什么妆扮,宫里的妃嬪也要跟著学。你住在铺金的绣楼上,睡雕的拔步床。要上你的床,男人得先开盘子、打茶围、做头、替你置头面衣裳、办皮货珠宝、买家具铺房间、拜白眉神、点大蜡烛……数十道手续,千两的黄金,来来往往,繁琐调情。窑子街的周围是铃鐺大院、箭杆胡同,住在那一带的不是匠役就是流民。窑子街的女人就像你才看见的一样,从早到晚身无寸丝,来了客,不管是什么臭鱼烂虾也要你爭我夺,见头一面就迎去屋里,一天多了接十来趟,少了也要接三四趟客。土话管这叫『打针』,打一次针二十文钱,全被龟子鴇儿拿走,吃窝头餿饭,睡光门板。槐胡同与窑子街,乾的是一模一样的事儿,可一个是羊脂白玉天,一个是猪血红泥地。”

青田略一顿,口吻仿似是瘦金体的收笔,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照,你今天从这车上下去,若碰上好心人收你做妾做婢,纵使千苦万难,跟皮肉生涯比起来也算是幸事。可普通人家的妾婢好歹还有个娘家,有几个兄弟,你孑然一身而年少懵懂,亲人尚且骗你害你,外人的真心假意你又如何分辨?怕只怕与人做了一回妾婢,到头来还是沦落在烟巷。而你可知等你转过两三手、捱得五六年,再想重回槐胡同——?痴人说梦!唯一的下场就是窑子街。是你自己亲口说『不要走这条路』,我才带你回去。你想好,若真不愿回去,我身上还有些散碎的银票与你做盘缠,天高地阔隨你去闯荡,来日是福是祸,因果自尝。我晓得怀雅堂是十八层地狱,可我只见过三十六层地狱,没见过人间,没有更好的出路给你。”

这一席话,一个个字,每一个都似一丸冰雹,在六月的炎夏里劈头砸来,砸得人皮开肉绽、粉身碎骨。照怔怔地瞅著青田,惨色如霜结。她抽啜著、抖动著,而后就一头扎进了青田的怀內,失声嚎哭。

“姐姐,姐姐,我的命咋这么苦啊!”

在车行的顛沛中,青田始终是面色无澜的,“別说自己的命苦,你瞧方才的那些女子一样是爹生娘养,谁知有什么转折遭际,竟至活得连牛马也不如。而就算如此,也会有贫不聊生之人,羡慕她们至少日有所食、夜有所寢。”她一手在照的肩头拍一拍,重复道:“別说自己的命苦,你没见过苦人。”

青田无关痛痒地劝说著,这慰耳的字词又哄得过谁呢?反正哄不过她自个。她只知道,恨到了极处,恨不能天涯海角地揪他出来一剪一剪捅死他,一转念,又想他薄薄的嘴唇,笑起来那样地纯真和好看,直想得发疯。每一夜的明月都高悬在故国,不堪回首。她在月下张著眼,在另一些男人身边,那甚至不是一对失眠者的眼,而是死者的双目,死不瞑目。

事到如今,她只等那个人,等他用他残酷而端严的力量,仿佛一只收殮师的手,把她合拢。

5.

那个人还是没有来,来的,是他会来的一丝希望。

將照重领回怀雅堂的时候,后楼已清场,一个杂人也不见,青田就知道齐奢快到了。

她草草地梳洗一番,换了件湖色的开襟绢褙,衣上没有刺绣,只染著几朵蔷薇,有一种仓促的喜气。隨后楼板就七七八八地响起,他似乎每次来都带有一整支卫队,可她能看见的永远只有一名太监、一名侍卫——周敦和何无为。

替他打门帘的是何无为,周敦陪著他进来。青田已看惯了齐奢走路的姿態,那么高的人,跛著脚,即便是微跛,还是看起来有些拙重。然而也正因这拙重,像一件古朴的青铜器,格外地叫人肃然起敬。

他照旧是便装,柔和的一身波斯布直裰,向她和暮云抬了抬手,“来回也都熟了,不必老这么拘著,坐吧。”

青田谢过,浅浅地堆了笑,“三爷嫌我们这儿茶不好,今儿有才制的木樨露,三爷喝一口解解暑?”

齐奢也笑著在大炕落座,“今儿倒真有些口渴。”

“暮云,你叫汪嫂子送一碗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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