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锁南枝(14) 匣心记
齐奢重嘆一声:“我就知道,不见还好,见了面反而更难受。我也悬了这几日心,今儿去瞧瞧她吧。”
周敦立时应下:“是嘞,奴才这就派人去怀雅堂通报,叫他们清场。”
“慢,不用。叫何无为一人跟著我走一趟,剩下这些摺子你替我带回王府里,我去去就回。”
“这不妥吧王爷,还是多带两个人。”
“我自己利利索索的,搞那么大阵仗没的累赘。”
“王——”
“別婆婆妈妈了,我快去快回。伺候我换衣裳。”
琉璃飞檐外,暗云四合处,第一缕星光升起了。
13.
待到繁星密布,夏日的长天已漆黑透顶。但黑只是夜晚自己的事,北京,是不夜城。城里头遍地是富豪子弟、杂妓名优,无一不揎臂作乐,以消暑夜。
自灯红酒绿间,一匹照夜白马缓步行来,马背上的齐奢面容安稳,含著一丝有无之间的笑。他在想她:她春分时节一样温暖的笑,玉如意一样起伏的身,千年琉璃的眼和深海珊瑚的嘴唇,还有她月亏似的逐日黯淡,蚕食一般的寸寸消减……每一则关於她的碎片都是一篾清香的新竹,用白蚕丝穿就,他就夜夜睡在这一张冰润的竹蓆上——火烫的,是他自个的身与心。
他再也无法多抑制一刻对青田热切的思念,他正在悄悄地出发,却没有人知晓,没有人事先替他清理她那混乱而骯脏的世界,他將在满院子的嫖客与百鬼夜行一样的喧囂里又安详、又突然地降临在她面前——半点儿也不像权贵蒞临秘地,而像命运蒞临其宠儿。
心意是如此肃穆而繾綣,以至於不受任何世俗的打扰。
“好狗不挡道,把路给老子让开!”
这是直通怀雅堂后角门的便道,一条极其逼仄的窄巷,將將只容得下两马错身。此时齐奢与侍卫何无为一前一后地骑行在道中,正把路给堵得死死的。迎面而来的骑士人高马大,背著光的脸容一团模糊,但能看得出一身的锦衣绣服,还有一股股酒气散出,必也是某位醉臥丛的豪绅,脾气火爆。
何无为见其鲁莽,正欲教训上两句,却看前方的主子竟不以为意地策马靠边,只好也马首是瞻地调成一线给那泼皮让路。眼瞅著人家大模大样地抖韁通过,正满腹牢骚地翻白眼,却驀地里悚然改顏,“王爷!!”
只见暗中闪过了一道刀锋的银寒,那人在马上腰一扭,抖出了一把匕首反刺向齐奢的背心,出手之快直带出了“嗖”的一声厉风。
齐奢连人带马的被抵在石墙边,虽情知不妙,却是避无可避,只得將上身险险地向前一俯。可谁知那人竟紧接著就將长臂一绕、手腕一翻,立起了刀尖守在他喉前。齐奢的喉头差点儿就撞在刀上,千钧一髮之际,但见他反弓起背脊向后一拗,生生地弹开,右手就往腰间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数招的交错不过在弹指间,何无为心急如焚,只唯恐刺客的手刀淬毒,一丝擦伤则万事皆休。但无奈两面墙之间三匹马撕咬踢蹶个不停,他的一条腿又被马腹与街墙牢牢地夹住,一丝也动弹不得。一发狠,乾脆兔起鶻落地拔出大刀,长手衝刺客胯下的马额就没刃插入。
腥热的马血井喷而出,马惨嘶著猛尥起后蹄。齐奢正与刺客近搏,这一震,二人手中的兵刃一起被强力所带而失手飞出。刺客的匕首先摔落在地,但其人却借力腾起在半空,一把就將齐奢的弯刀捞进了手內顺势下刺。马上的齐奢还没见人影落地,已觉出右边大腿的一阵冰凉,刀刃掠上了皮肤。可他非但不知闪避,反任凭血肉被刀尖洞穿,趁机一把扣住了刺客的手腕,暴喝一声:“何无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