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忆王孙(11) 匣心记
“河边风大地潮,不好点火,换个地方。上马,你骑白蛟。”
他把自个的坐骑拉来她面前,青田將一脚塞进马鐙,怎奈四肢酸软,连撑了几下也登不上去。齐奢笑起来,伸过了两手,环住她腰肢往上一兜。
青田不妨这一下,人倒在马上坐稳了,心却跳得快弹出来。腰间热麻,仿佛一直有一双大手扣在那儿,不由得令她暗自惊异。大概是太久没男人碰过她,否则莫说是衣衫相隔,就算是同谁赤裸而呈肌肤之亲,她也稀鬆平常,这样的敏感,只有和一个人——
腰部的温暖陡变作沸水般的滚烫,是起了一身的燎泡,皮开肉绽。青田咬紧了嘴唇,脸色泛白。
齐奢倒是若无其事,谈笑自若:“嘿,这小腰,都快薄成纸了。不忙,马上给你弄东西填肚子。”他纵身翻上了青马,打个呼哨,两马並头走向了林间。
走出一小段,暮色已沉,河流消失在身后,但仍听得到潺潺的水响。齐奢驻马,扶下了青田,又將两马系好,卸掉了嚼子由它们啃食草皮。他自己则捡来一把又一把的草叶树枝,挑了高出地面的一小块土丘堆做一处。青田傻看了一会儿,也来帮手,拾几根带著叶片的落枝。齐奢笑,抓起来扔去到一边,“这些水分太重,点不著的。大小姐您还是坐著吧,这种粗活儿就不劳您添乱了。”
青田悻悻,只好倚树坐低。看他將枝叶一层层地码放好,挑几根粗枝架一个“井”字,又堆上碎木片,最后掏出了火刀火石,背风点燃了篝火。
木头先开始冒烟,渐起了小火苗,火苗又很快从微黄变作了通红。仿佛是太阳才落山,就又有个太阳从大地里钻出来,融融的光直扑而来,映得人半个身子全红彤彤的。青田展开了笑靨,正要讲什么,齐奢却手指一竖,“嘘……”
她扭头望去,也注意到丈把外的树丛中隱隱约约伏著只小灰兔。齐奢轻手轻脚地从悬在马鞍后的箭壶里抽出一只箭,箭杆上包熟铁、带叶片,看著就奇沉无比。他整个人一动不动,唯两臂徐徐地拉伸,弓弯满月、箭去流星。“嗖”一声后,他將大弓掛回到马背上,走过去俯身一提。青田方才看清提起在他手里的是一对兔儿,一箭对穿。她掩面不忍多看,但一瞬后就分开了两手,眼瞪得滚圆滚圆。
“你干嘛去?!”
声音惊起了一群飞鸟,青田微觉尷尬,放低了嗓子,眼巴巴张著齐奢,“你干嘛去?”
他一手解开了白蛟的韁绳,把另一手的野兔一抖搂,“剥皮洗刷。就往河边一趟,马上回来。”
青田揪著眉犹疑了一瞬,才又软又怯地说:“那你快些。”身前的火堆一闪一闪,她额际与两鬢起了毛的碎发虚虚地发著光,宛若一道悬空的光环。
高头大马上,齐奢一脸不轨地笑了,“就冲你这幅小模样,爷一辈子不走都成。”
青田臊了一臊,“你赶紧走!”
温热的兔血沿著箭头淌下,滴答滴答,点点留痕。齐奢在马背上別回了半扇肩,“我去去就回,你別乱走,也別太想我,啊。”
青田拿眼把他翻一翻,又捺不住笑了。
那宽阔的背影刚消失,就来了一阵阴风,没几下把天也吹黑了。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除了风,什么也听不到;除了黑,什么也看不到。青田越来越紧地抱住了双肩,拱著腿凑住火。忽地“啊”一声,又抚了抚胸,是一只松鼠由脚边躥过。她滚著眼珠子往两边瞅瞅,满目惊怯地哭丧著眉眼,把脸埋进了臂弯低低地骂一句:“死鬼。”
再一次听到马蹄踏断枯枝的脆响时,她几乎是如闻天籟,抬起头往前盼著;双眸被火光照映得奇亮,脸色却又黑又沉。
马到了近前,齐奢腿一抬就稳稳落地,展眉一笑:“说吧,骂了爷爷几千声?”
青田拿手把散落在肩前的辫子往后一甩,“我当你死了不回来呢。”
他“嘖”的一下,“爷还不是为了你?一会儿你甭吃啊。”他一手拴好马,另一手就將仍穿在铁箭上的一对兔子架来了火上,已是开膛破腹、毛皮尽褪,不多时兔肉就发出了“滋滋”的油响。齐奢拔出了解手刀,在肉上划出一道道的切口,又自腰间取出一只小锦囊。
青田略感好奇地盯著看,隨即这一点好奇就变作了瞠目结舌——堂堂摄政王,居然隨身带著盐!
齐奢只管低著头,把囊中的细盐细致地撒在兔肉上,“我十一岁就跟著韃靼人野外行军,习惯了。只要长途跋涉,一定隨身带著弓箭、水,还有盐。有了这几样,到哪儿也活得好好的。”他举目看向她,脸色持正,笑意全含在声音里,“现在,多了个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