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4章 醉太平(14)  匣心记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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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白天青田只在帖室里习画,除了两顿饭竟没有歇的时候。一眾侍婢也全跟著忙活,洗笔、磨墨、烤碟、淘腾顏色,染得满手石青、藤黄、南赭、广……待得夜深似墨,又服侍著青田睡去,诸人方才伸腰舒臂地各自歇下。唯独幼烟,却一个人往粗使婆娘们在外院的下房找去。

刚跨入院门,问也不用问,就知道萃意住在哪一间。只听得一张草帘后头鸡飞狗跳的,有个女子在里头亢声高骂:“谁是天天要你们什么了?还是叫你们把菜品的水牌端上来由我翻拣了?只因暂住在你们这猪窝子里,才就近让你们做顿饭,是瞧得起你们,怎么,你们倒嫌累著了不成?东西不济也就罢了,倒备了这两车的话来噁心我!”

幼烟心急火燎地掀了帘子进去,但看一间低矮的砖房內,几个厨婆、小婢缩手藏头地贴在屋角,满地的碎碟碎碗,饭食倒了一地,正当中正是立眉倒目的萃意。

一个年长的婆子两手相合,不住地摇晃著哀恳:“好姑奶奶,要不您自个去厨房搜搜,是真格没有了。”

萃意报以嗤鼻冷笑,“哼,什么好行子?前两日『那一位』大冬天里一声想吃春不老炒嫩笋,你们不也巴巴地爬去地窖里把藏了一季的鲜货全刨出来,狗顛狗顛地炒好了送去?如今我要什么就这没有那没有,鱼翅燕窝没有,我就不信连个酪酥拌鸽子雏也没有?拿这些个遭瘟的鸡鸭来搪塞,打量著我是叫子呢!”

才那老婆子身后立著个年轻媳妇,白白一张尖脸,嘴角边一颗小黑痣,一看也不是省油的灯。“萃意姑娘,咱们向来是上房一熄灯灶台就熄火,就为了您在这儿现通开火给您做出来,您还挑肥拣瘦的。照这样,我们倒连头层主子都別伺候,只伺候您这二层主子罢了。”

“就是,”另一头一个胖墩墩的婆娘把眼溜在地下,不知是不屑一顾还是心有余悸,“这些个肥鸡大鸭还不是好的?平常人家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饭桌上才有的一见。您天天饭来伸手的,哪里知道外头的艰难?碰上荒年,草根树皮都没得吃。不是我这老婆子说,这样糟蹋东西,天上的雷公老爷可是有眼睛的。”

不说还好,这一说,萃意更加暴跳如雷,就手又抓起只黑沙茶壶直照这婆娘摔过来,“你们这些个老狗精、多嘴的小鸭黄儿,要想著姑娘一时受了那婊子辖制落魄到这里,便由著你们糟践,那可就打错了主意!”

“萃意!”幼烟再也听不下去,跨过地下的碎瓷残羹,三步並作两步地走来萃意的身边,一把扯住了她的手,將另一手向厨娘们一挥,“你们退了吧,都不要多嘴。”

幼烟素日绵和可亲,大家也算敬她,便一起答一声“是”,又七七八八地向萃意瞥一瞥,相將退出。

幼烟用力拉了两下,才拉得动萃意来到土炕边坐下。炕头有一支消蚀过半的短烛,烛晕里,萃意发鬏半散,双腮仍余著激愤的血色,仿佛是顏料里的一道亮烈到扎眼的榴红。幼烟发自肺腑地嘆一声,举手掠了掠萃意的发角,“你到底是怎么了?萃意,从前你性子虽暴躁些,可也不至於此,一语不合、一事不顺就满口村话地摔东西乱骂。自打来了这如园,你就一天比一天乖戾,非把人人都得罪个乾净才罢?”

寒夜似一张稀薄的纸,被这短烛“嗤嗤”地烧著。烧到了尽头时——

“幼烟,”萃意开口低唤,声音如纸灰,黑暗而轻飘,“我知道,在王府里的时候就没几个人喜欢我,我这脾气也不討人喜欢。也就只有你,从来都待我亲厚无间,每每肯拿好话来教我,我嘴上不说,可我都记在心里的。”

幼烟一笑,笑容似一色和静的天水碧,“我有什么不知道你的?咱们俩家是对门,自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进的王府,这十几年的交情,虽不是姐妹,却比姐妹还要好。小时候,我被胡同里的孩子欺负,都是你帮我出头。在王府里,我虽说名义上管著王爷屋里的事儿,可我这个人脸面太软,终究拿不住人,月魄她们几个哪个不是能说会道的?还不全靠著你帮我弹压?咱们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所以如今你变得这个样子,没有人比我还心急难过。这几个月我好话歹话都说了,只盼你自己能早日想开,也就不枉我这个做姐姐的待你的一份心了。”

萃意勾著头,有一卷一卷的哈气自她的口鼻喷出,似朵朵乍开乍谢的白曇,“我自己心里也明白,可我改不了,打出娘胎就这样,最恨別人看低我,因此凡事要强。”

幼烟攥过了萃意的手,目光发空地落在她手指上的一枚素圈细银箍上,“我懂你的心。不是我马后炮,你既这样爭强好胜,那阵王爷刚收用你的时候,你就该给自己討个名分。咱们这样的出身,侧妃、世妃之位虽不敢想,可倘若恩宠长久,將来由姬人册为王嬪,也是为期可待的。”

“这话我一直没和你学过,其实第一次之后王爷就提起,说要不在王府里赏我几间屋,和那些姬人们一处,以后也就算半个主子了,是我自己没答应。”

“这可为了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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