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集贤宾(6) 匣心记
第198章 集贤宾(6)
齐奢以手指摩挲了两下腰间的水晶素纹带鉤,站起身,在室內来回踱了几圈,又收足立定,“主谋是东太后的话,其兄长王正廷必也牵涉其中。王正廷为人阴沉有计,若真鋌而走险构陷本王,势必谋划周全。那么,为何除却绑匪以外竟无接应人手,以至需要僱车潜逃而留下追踪线索?再则,事有不成,为何不杀段氏灭口,反借她警醒於我?”
“也许是怕人多口杂,有泄密之虞,故只派遣一人。此人逃跑时又太过慌张,不及对娘娘下手。”
齐奢摇摇头,“本王从前去慈庆宫请安,曾多次闻过那『金壶宝』的气味,十分浓郁。而今晨你我二人初下地窖时,窖口紧闭,你可闻见一丝味道没有?”
“嘶——”唐寧默思了一刻,沉沉地点点头,“王爷所疑有理。那地窖本就是冬藏夏菜、夏储冬菜所用,封固极好、密不透气,若曾有人在窖中吸菸,烟味必定留存甚久。卑职先下到窖中,確没有闻见一丝异味。这般来看,竟是绑匪特意將菸灰撒在地窖中,企图栽赃东太后和王家?这却更加蹊蹺。首先,这人是什么身份,居然能够取得大內御用的『金壶宝』?其次,他留下的那片衣角上的独特芳香若不是水烟的味道,又是自何而来?”
齐奢伸出手,摊开了手掌。唐寧马上又从身上摸出另一只小盒,揭开了盒盖放入其掌间。齐奢自盒中拈出一块约有钱幣大小、边缘残破的衣料来,放去鼻尖前一吸。倏然间,他的神色就大为震动,恍然有思,“这不是『金壶宝』的气味,但我曾在哪里闻过这种味道。是在哪里?是在哪里?”他將布片拳进手中,半闭起两眼,用指节一下下轻击著前额。过得片刻,他的动作停下,徐徐张开了两眼。
唐寧快步走上前,伸长了耳朵。齐奢几乎口唇不动地和他说了两句话,令他猝不及防间惊忡失神,“王爷的意思是说……”
“你即刻动身回京办这件事,本王隨后就赶回。”伴著檐外一片忽而紧促的雨线,齐奢將他极富决断力的下巴一扬,就终止了这场谈话。
当他再推开臥房的门,就见隔著垂帘,床上的青田正缩成一团躲藏在床角。
齐奢急赶几步,甫在床边坐稳,青田已噙泪投入他怀中。他嘆口气,把头低下去,她新生的发擦著他的唇。外头雨声大作,颯颯入耳,谁也说不上何时,两人已是四目交缠、执手相看。
齐奢意有千千结,却只轻描淡写地把手在青田的额前一顺,顺过她齐眉而垂的碎发,“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在扬州的时候我唬你说被人刺了,结果却应在你身上。还好你福大命大,要不,爷精心准备的新家可和谁住去?”
烛影摇红之间,青田一直抑抑的神情终於微然一亮,“新家?”
“嗯,”齐奢的神情愈加和暖,“我在京中共有三处住宅,除摄政王府和如园外,还有一座府邸在什剎海的三转桥桥北。这座宅子原是前朝普安老郡王的,我当年策立军功时成了我的赐宅,之后我受封为皇叔父摄政王,朝廷又为我新建了一座规制更高的王府,就是现在这座,什剎海边的旧宅就被大家顺嘴称做了『北府』,空置多年,早成了废宅。我呢,一开始就不愿你和其他姬妾住在一处,如园出过这一档子事儿,我也觉得心里膈应得慌。按说不是不能再新起一个地方,只是眼看我就该交权归政,不好太过张扬,乾脆就叫人把以前这座北府给重新粉刷整修了一遍,儘管小一些,也有快七十亩地,普安老郡王又好治园子,比如园的精美也差不出许多。咱俩的寢殿还是我亲自关照兴建的,我想著你头髮还未养长,那些个沉甸甸的金银头面也戴不得,所以叫工匠把殿前殿后打通成了一座玲瓏园,栽满各样卉,四时不谢、八节长春,以供你取戴。名字我都想好了,『名倾国两相欢』[2],就叫『就居』,只等著你大笔题匾了。”
青田的双颊浮起了相会后的第一点笑意,“三爷有心。”
“你知道三爷心里有你就成,”齐奢响亮地笑一声,“所以你也千万別怪我,一会子我就走了,陪不了你多久。眼见是清明,皇族重臣都要去保定謁皇陵,过两天就出发,我还得先回京筹备一下。”
才漾起在青田眼底的喜悦被一揭而去,代之以一抹惶惶的忧淒,“一会儿就走?”
齐奢將她肩上的外衣拢一拢,“清明謁陵是国礼,我不能缺席。”
“那也带上我吧,我悄悄的不露面,不给你添麻烦。”
“这次謁陵还为皇上年底大婚亲政,要向列祖列宗行大饗礼,两宫太后、皇上、一干宗室朝臣皆会同往,实在是耳目眾多,不方便。再者,我也就匆匆打个来回。三月初六正阳门还要举行阅兵仪式,接下来初八是今年恩科会试的第一场,考官得提前一天入闈,还得派考官。文武两头全等著我操持,忙得个臭要死,你在我身边我也顾不上。何况你寒气入体,又受了这么大惊嚇,身上正发热,脉象也不稳,须得精心调息才好,禁不起车马顛簸,还是先在燕郊养好伤势,然后再宽宽地回京,这样我也放心。听话。”
青田没听齐奢讲完,眼泪已再次泻下,“不要!你不许走,你陪著我,不许你走!”
他急將她圈入了怀抱,加意抚慰,“不走不走,不走,啊,我就在这儿陪你,哪儿也不去,不哭了,乖不哭了,我不走。”
她伏在他肩头抽泣了一刻,带泪重举双眸。隔著泪,也看得清齐奢筋丝满布的眼、胡茬连生的两鬢。青田能感到心间似伸出了千手千臂在拉扯他,但分明,他已被现实的千手千臂在拉扯著。到底是自己把泪水拭去,两手空捏著被角,哽咽道:“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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