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集贤宾(18) 匣心记
“噯!”
漱洗梳妆后,用过饭,不几时就有车来接。北府的管家,孙秀达的那位外甥郑文,亲自送青田上了车,又向跟车的侍卫和丫鬟嘱託一番,车子便稳稳地上路。
过了东单牌楼不久,就插入了一个小胡同。胡同里极乾净,也没什么人,只在一扇黑漆小门前守著四个婆子,一个打车帘,一个放踏凳,两个左右搀扶著青田下了车。
那打帘的婆子面相和善,先率余人向青田见了礼,接著就把她向门內引去,“娘娘这边来,您要见的人就在里头。”
青田一手搭著鶯枝,转弯进了六扇绿色的侧墙门,经过倒厅小院,又入垂门,门內有並排两所三开间两层的大四合屋子,东边的二楼传出几句时断时续的琵琶声。婆子在楼梯口站住,往上指了指,“就在上头了。”
青田听见乐声,心里头已是一阵急切,便向婆子点头一笑,“我自个上去就成,鶯枝,你们也在这儿候著吧。”
楼上的三间房打通著,青田一推开门,琵琶声就停了。西头炕上的一个女子回过脸,细眼丰唇,粉腮挹秀,除了蝶仙还有哪个?
她往这里定目瞅了一刻,迎著光的眼睛里水色翻涌,却只放开了手里的琵琶,把嘴一歪,笑了。
青田见其身穿单罗夹纱的鲜亮衣裙,斜挽著宫髻,横挑一支单凤釵,不似受过折磨的样子,一颗心就放下七八分,两只眼酸酸热热的,倒也只把脚一跺,“你可真够给咱们爭气的!”
蝶仙笑著伸长了一手,“你过来,且让我细瞧瞧是哪个庵的泼姑子跑出来了?怪眼熟的。”
青田“噗嗤”笑了,被蝶仙拉到了身畔坐下。两人对视一番,泪水到底是滚出了眼眶。蝶仙朝前一倒,抱住了青田的后颈,“姐……”
青田一手搂了她,另一手把自己的两颊抹拭著,“你呀!”
如同双並蒂,逆风里摇曳著。半晌后,蝶仙重抬面颊,把鼻翅抽两抽,“瞧你这样子,敢情是真被剃了头髮做姑子去了?还有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包著绷纱呀,是伤著了吗?別让人干著急了,快和我说来。”
青田一头笑著抹泪,便从去年被逐出如园起,到扬州削髮为尼,再到暮云与照拦路申冤,略略讲了个大概,“……后来我就在操江御史黄大人的別墅里借住了半年,今年一开年王爷就把我接回来了,大前天夜里才到。”她將被掳之事略过不提,只一笑为了,“哦,手是昨儿不当心烫著了,养两天就好。”
蝶仙拍了拍心口,“我的天老爷,姐姐你这回可吃足了苦头了。”
“我倒没吃什么苦头,只可惜照受了我的连累,那样好的孩子,那样好的年纪……”青田的心头一阵绞痛,又扑落落地掉下泪来。
蝶仙摸出了常年隨身的一块滚珠手帕往鼻前揉一揉,“唉,姐姐別这么想,当初若不是你从妈的鞭子下抢她一命,她也早不在人世了,只当她报了姐姐的这份恩吧。对了,妈的事儿姐姐可听说了?”
青田也从襟边抽出了手绢,印去双泪,“怎么没听说?这半年多我同王爷书信往来,没少问这件事儿。王爷说余有年托妈妈买官的案子是去年年底判下来的,罚了妈一笔款子,人倒是放出来了,往南京另起炉灶去了,可是这样?”
“正是。”蝶仙百感交集地点点头,“临走前,我还和妈见了一面,人一下老了十岁都不止,说把那年买的三个小清倌又转手卖了抵债,只剩下个凤琴还跟在身边,一起往南京做生意去了。当时和我问起姐姐你,也只是一个劲儿嘆气,倘若知道姐姐还有否极泰来的这一天,妈一定高兴死了。”
“那她们现在在南京如何?”
“不知道,那以后再没听过什么消息了。”蝶仙塞回了帕子,轻喷出一缕鼻息,“妈辛苦经营了一世,到底是付诸东流,可比起对霞的遭遇来,算是走运了。瞧姐姐的样子,也已知道了?”
青田默尔以息,长久后方点点头,“我已请了僧道替对霞超度,又在京中八大寺庙里都替她供奉了大海灯,盼她早脱轮迴、直登极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