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望吾乡(23) 匣心记
“喜荷!!”
她浑身一震——齐奢突然大声唤她的闺名。为了他这样唤她,她曾怎样地恳求乞討,换来的永远是拒人千里之外的一声“太后”,何以在最后的时刻,在她亲手將他送上覆亡的时刻,他会这样本能地、亲昵地唤她,仿佛她还是那个一心依恋而信赖著他,也隨时准备让他信赖的好女子。她瞅见齐奢的脸都急变了样,后牙明显地一鼓,“別叫这脏东西碰我,答应我,即使我死后,也不许他碰我一下。”他的眼皮上下颤了颤,似一支將熄未熄的风中之烛,“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
乔运则清雋的脸庞全副变形,一手擎刀直逼而上,“死到临头你还——”
“住手!”喜荷断喝。她身体里那早已死去的好女子,原来只消他一唤就香魂渺渺地復现,对他,这女子从不忍说个“不”的。喜荷向上翻开了手掌,接过乔运则无奈放入的刀。她先站起身退两步,將刀握住一时,就朝前拋落在齐奢脚边。
他用扣著锁链的手抓过刀,似乎在品味最后的生命一般,安安静静地、专心致志地呼吸了一刻,就把刀尖对准了仍在呼和吸的自己。喜荷不知齐奢在想些什么,她只听到他低低地哼起了什么曲调;调子中,有风、有河流、有星光和雪山、有谁的一对手,还有深情相视的眼——这就是她能听出的所有了。
曲子到一半时,徐徐地停下来。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11]。
齐奢將嘴角往上抬了抬,插落了刀。
喜荷一下子別过头去,甚至需要躲藏进乔运则的怀中,死命地抓住他,仿如在剧痛的洪流中抓住一根浮木。她听见血流的声响,闻见了浓郁的血的气息,她觉得淌血的是她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股股淌尽,只剩下一个庞然的空洞,拿世上的所有也无法填补。喜荷终於回过头时,景象已惨不忍睹。齐奢並未完全断气,还在当地痉挛著,就躺在红河般的血泊中,双目半开,经歷著难堪的、没完没了的痉挛。
喜荷不忍再多看,一转头,结果就撞见了乔运则的眼神。她从没见过谁有这样的眼神,是一只食腐动物,阴森而又狂热地盯著濒死的猎物,等待著即將到来的大餐。喜荷被一股子喷薄而出的狂怒攫住,她想到乔运则曾给她的,他的那些手、那些舌头,那肉慾的所有此际都让她无比地噁心,她有过的最美好,全是地下这胸前有个血窟窿的人给她的。这个人什么也不用做,只用把他傲慢的双目在她这里停一停,她就会跪下来吻他的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