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22章 重来的意义  詔道于天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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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宾主尽欢。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夜色深时,师叔师侄两人进入王大將军的书房,与之进行了一场並不深入的谈话。

王大將军似极了一位温和的长辈,全然看不出心狠手辣的跡象,甚至不像是一位常年坐镇边境的將军,话里除了关心还是关心,就连旁推测敲都没有过半句。

就像顾濯从群山深处走出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待两位晚辈离去后,王大將军神色未变,笑容更为温暖。

那位心腹谋士来到书房,低声稟报:“没有发现那位教主的踪跡。”

是的,镇北军这些天之所以表现得如此不低调,是在借保护余笙和顾濯为由,在暗地里搜寻天命教教主。

王大將军闻言,若有所悟。

那位心腹谋士犹豫片刻,压低声音说道:“根据古战场那次会面的情报……那位教主曾经自称顾濯,但当时他戴著斗笠,看不清真实面貌。”

王大將军微笑说道:“你可知顾濯不久前才这书房里和我閒聊?”

那位心腹谋士又怎会不知此事,心生忐忑。

“顾濯啊顾濯……”

王大將军念著这个名字,笑容越发温和,似是好奇问道:“谁敢相信长公主殿下的师弟是天命教教主呢?”

那位心腹谋士注意到话里用的是敢字。

王大將军继续说道:“去吧。”

那位心腹谋士怔了怔,声音微沙问道:“您的意思是?”

“亏你还是我的谋士呢。”

王大將军嘆了口气,无奈说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把那位天命教教主出现过在北地的痕跡给抹去,半点都不要留下来。”

此言一出,那位心腹谋士骤然睁大了眼睛,明显是心中有所猜测。

“你可別往乱七八糟的地方去想。”

王大將军语重心长说道:“我只是不想让长公主殿下的师弟日后被邪魔外道中人找到机会,莫名其妙地沾上一身洗不清的脏水,蒙受不白之冤罢了。”

“我明白了。”谋士低头说道。

王大將军微微一笑,拍了拍谋士的肩膀,说道:“这件事你亲自去办,记得要办到滴水不漏的程度,不要留下半点尾巴。”

……

……

“王景鑠是一个聪明人,聪明在於他知道那根线被画在什么地方,知道该怎样去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他是最不用担心那一个。”

余笙淡漠说道:“他会把事情都办好的。”

顾濯嗯了声,没看她。

余笙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不要误会,这不代表我会把从你这里得到的荒人经文当作报酬交给他,我没有擅自替你做主的习惯。”

顾濯微微一怔,知道她是想多了,摇头说道:“我没这个意思。”

余笙说道:“嗯。”

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事实上,这就是近些天来两人相处时的画面,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要陷入沉默。

这种压抑来得很是微妙,没有彻底影响到彼此说话的欲望,更像是一次微妙的……磨合过程?

无声沉默中,双方隱约能够感知到对方正在思考著,该如何说出一句正確无误的话。

於是当第一句话说出口后,他们往往会为自己的话做註解释,儘可能地避免被误解的情况出现,这便让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变得那般生硬。

如果这种情况单方面地出现,那无疑是人世间最为常见的討好,但偏生在这对师叔侄身上却是双向的,谁也没比谁少想半句。

如此谈话很难不累,累得久了,便有悔意,於是沉默。

顾濯心想,当时自己在马车上就不该说好好那两个字,让谈话变得如此拘谨。

余笙心想,要是荒原当时风声真的喧囂到听不清声音,那何至於像现在这样?

每到这个时候,两人总会下意识对望一眼,看到彼此眸子里的情绪。

忘了是第几次对视,房间里再次迎来两人的谈话声。

“真难。”

“是不容易。”

“这样不行,太累。”

“可有办法?”

“想不到。”

“或者你再钓鱼给我看?”

“不知道说什么,那你可以闭嘴,而不是用这种话来噁心我。”

“我没这样的想法,主观意义上。”

顾濯的声音很诚恳。

余笙看著他,道了一声好,说道:“那就钓。”

下一刻,两人眼前的世界骤然虚化。

转眼,苍山已至。

羽化中人的道场的神妙之处就在於此,游离於天地之外,却又隨时隨刻都能降临在这人世间。

从某种角度而言,羽化境界的绝世强者除非情不得已,否则面对境界低於自己修行者时,永远都能占据天时地利与人和,立於不败之地。

苍山的风光一如往昔。

万里无云,星空精致如画。

余笙带著顾濯行至山前碧湖,在湖畔坐下,取出钓具。

顾濯对钓鱼一直没有兴趣。

其实余笙也是藉此打发漫长时光,谈不上喜爱。

“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她看著倒映著天上繁星的水面,声音响起得很是突然:“但最终没能在一起。”

顾濯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听到这么一句话。

然而当他往深处去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拖泥带水,从来都是两人最为討厌的事情。

或者说,直到今夜在苍山前才迎来这场谈话,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反常的情况。

“很巧。”

顾濯轻声说道:“我也是。”

余笙沉默了会儿,说道:“直到今天,我依旧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顾濯说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本就没有后悔的资格。”

“也许吧。”

余笙的声音很淡,像风:“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是怎样的一个人?”

顾濯低下头,看著水面倒映出来的那张脸,缓声说道:“温柔坚强冷硬理智乾净通透……大概就是这么些词儿,但我觉得远不足以形容。”

“一个人本就是不能用几个词就形容出来的。”

余笙很自然地接起自己的话头,说道:“我喜欢那个人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对我而言是特別的。”

顾濯挑了挑眉,问道:“特別?”

“嗯。”

余笙仰起头,指著满天繁星,认真说道:“星空的不变恆古至今,就像是天道的沉默,当你忽然某刻发现自己能听到万物的声音,你又怎能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

“好奇是喜欢的开始。”

她回忆起当年往事,唇角不知觉地微微翘起,流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我想知道他为什么对我是特別的,於是我不断和他接近再接近,让他在我的生命中占据越来越多的分量,直至忘也忘不乾净的程度,而他又恰好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

伴隨著抬手,衣袖从余笙的手臂滑落,星光与白皙的肌肤相映而美。

顾濯儘可能地让自己不那么得意,正色说道:“你的喜欢十分有道理。”

“那你呢?”

余笙问道。

顾濯没有思考太长时间,给出了答案:“与我刚才提的那些词儿有关係,但其实不多,因为人世间有太多这样的姑娘,我喜欢她是因为她的强大。”

余笙没有说话,显然不是开心

顾濯笑了笑,说道:“不是实力,是心性。”

余笙冷淡说道:“是吗?”

“嗯。”

顾濯的笑容很是真诚。

他说道:“从最开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和她很难並肩而行到最后,因为她有著坚决站在自己立场上的勇气,可以为此死去,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一点。”

余笙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濯偏过头,看著她的侧脸,认真说道:“不要误会,这和借情爱歷劫之类的手段没有任何关係。”

余笙说道:“我也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不满的很明显,不再是冷淡的。

然后她问道:“所以你是根据这一点来挑选谁值得你喜欢的吗?”

顾濯看著她的眼睛,说道:“这是我喜欢下去的理由。”

余笙眼帘微垂。

“然后还有一个事情需要强调的。”

“何事?”

余笙有些好奇。

顾濯说道:“我不在乎一个人长得漂亮与否。”

余笙给他翻了个白眼。

——长公主殿下是举世皆知的美人。

顾濯失笑,说道:“总之,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余笙沉默了会儿,说道:“听起来很是无趣。”

顾濯有些无奈,说道:“又不是分开后指责对方,像这样偏向讚美的话语,本就容易千篇一律,哪里是隨口就能说一大堆出来的。”

余笙说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两人都很默契地跳了过去,没有去说什么难道你喜欢那个人有很多缺点这样的话,因为他们真的知道对方喜欢的那个人都是有问题的——至少在过往那段经歷当中是这样的。

“所以……”

话至此处,顾濯莫名其妙地陷入沉默。

余笙猜到他接下要来说什么,双唇渐渐抿成一道红线,沉默不语,有些失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濯很认真地问道:“你觉得,再有一次机会的话,我和那人还能不能走到一起?”

“我想……”

余笙声音变得十分沉重:“这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听到这句话,顾濯反而鬆了口气,说道:“要是容易,那反而来得无趣了,不是吗?”

余笙看著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呢?难道过去的问题到了今天就能消失无踪,彻底不復存在吗?”

顾濯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以及身旁那人的理由。

他看著余笙,最后说道:“因为这正是重来一遍的意义所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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