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小子狂简 冒姓琅琊
天子颯然一笑:
“你不用拿话架朕,幼简虽心向前朝,但行无反跡。身在江湖之上,心居魏闕之下。朕怜他,也敬他。还和他討论国事,让他一展所学。古之大有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庾幼简
便是朕的不召之臣。不仅庾幼简,其他人若有心眷前朝者,只要没有反跡,朕皆能容!
谢朏当禪让之日,不綬璽,不陪位,引枕高臥,朝服出东掖门。外传朕奏请皇考杀之,此为讹言污朕,朕不屑辩。
依朕的脾性,若真想杀他,需要稟皇考吗?王瞻太原王氏,时为冠军將军、永嘉太守,朕召入东宫,付廷尉杀之。便是当时不杀,朕登基之后,若有杀心,谢朏岂能活焉?陈郡谢氏如何?岂不见谢超宗乎?
朕若真想杀人,他便活不了。但朕不杀谢朏。不仅不杀,朕还用他做中书令!若有一日,朕破北虏,復两京,擒偽帝,朕也不杀拓跋儿,还要给他官做,允许他保留祖宗祭庙!
那些在偽朝做官的士大夫,只要有才德,朕便一个不弃。朕要让他们心悦诚服地为朕所用!就算不心悦诚服,但只要能为国家用,不行悖逆之事,朕便能容!”
柳世隆大受触动!
他虽素知天子气量非凡,但更知道天子杀伐果断,气量绝对不能以寻常標准来判断。谢超宗因为“往年杀韩信,今年杀彭越”十个字,便致杀身之祸。江謐因为一句“至尊非起疾,东宫又非才”,亦遭殞命之殃。以此二人的例子来看,固然可以说天子性多忌刻,但若看庾易、谢朏两人,则又见天子胸襟恢廓,气局轩豁。
萧賾这番话,说得是意兴风发、英雄气宏,所言固然是他平日里所想所行,但也是为外物激发,是故奋然出语,壮图慷慨!
虽然这个外物是柳世隆亲手送到天子眼前的,但柳世隆还是没能猜到引得天子突然豪兴大作的真实原因。
“陛下乃真英雄,臣不能及也!”
柳世隆下拜。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以文义论,帝不及他。但若论英雄气,自己拍马赶不上。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退隱。
“朕要用饭了,卿陪朕一起?”
“谢陛下,臣来前已经用过饭了。等下次再討陛下的御餐吃。”
“嗯,卿回府好好筹划,有什么想法需要朕配合的,隨时和朕说。尽最大努力,把四郎救回来。”
柳世隆感动拜谢,辞別君王。
柳世隆一走,宦官便吩咐传膳。
天子皱眉道:“传什么膳?所有人退出去,把门关上。”
宦官哪敢问原因?和眾侍从一道退走,道道殿门关闭,发出一连串吱呀呀的声响,最后由沉闷的合门声作结,声音在空旷的殿內迴荡。
不一会儿,整个大殿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天子飞速抓起那篇他之前隨手搁在茶几的策论,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治蛮之策,隨时兴废;安邦之略,应势变通。
有策权宜,可应仓卒之用,时移渐敝;有略深远,堪为万世之法,歷久弥彰!
窃以为,自秦汉以来,治蛮多权宜之策,而无深远之略!
虽偶收一时之效,然癥结未愈,沉疴不祛,故致祸端反覆,乱象旋生。
歷朝因循其弊,曾无先觉;累世沿袭斯陋,未启新思......”
天子读到这儿猛地站起,神色激张,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快步走到御案前,抄起一柄犀角如意,照著贴金殿柱,啪啪啪砸了三下!
然后一边敲一边读出声来:
“然经国之理,须存定式!
王者雄图,宜令长驾!
当今圣天子在位,当百王之末,应千载之期,岂可无万世法哉?
小子狂简,愿陈万世之长法,以为万岁之长策也!”
咔嚓!
天子用力一击,手中如意,应声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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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南齐书·王瞻传》:“世祖召瞻入东宫,仍送付廷尉杀之。遣左右口启上曰:『父辱子死,王瞻傲慢朝廷,臣輒以收治。』太祖曰:『语郎,此何足计!』既闻瞻已死,乃默无言。”世祖就是齐武帝萧賾,当太子时擅杀大臣,齐高帝“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