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个夕阳沉落的傍晚，独自一人来到了闻溪的墓前。墓碑很乾净，照片上的人依旧没什么表情，灰眸平静。

他站了很久，久到暮色四合，才轻轻地、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说出了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的话。

“如果一开始……你就是你……”如果没有那些调换的阴谋，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话一出口，他又驀地闭上了嘴。

没有如果。

而且，只要一想到父亲郗砚那些疯狂的计划和实验，他心底涌起的竟是庆幸。

他希望闻溪永远不要和郗家牵扯上。

最初，他对闻溪的出现，的確是抱著一种冷眼旁观的態度，看一场由闻予安主导、霍煊等人配合演出的滑稽戏码。

他看霍煊的自欺欺人，看闻予安拙劣的演技，也带著一丝好奇，看这个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的闻溪，会如何应对。

他只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但看久了，心也是会乱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在一次次偶然的相遇中，那双平静灰眸不经意的一瞥；或许是察觉到父亲对闻溪异常的关注后，自己反而生出的探究欲；又或许，仅仅是因为那个人本身的存在，就像一道清冷的光，照进了他压抑无趣的生活。

等到父亲郗砚特意告诉他闻溪分化成了顶级omega的消息时，他首先敏锐察觉到的，是父亲语气中那种不同寻常的、近乎狂热的兴奋。

他鬼使神差地，开始更多地观察闻溪。然后发现，这种观察渐渐变了味。他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哪怕在闻溪眼里，他的出现和搭訕总是显得那么突兀和莫名其妙。

然而，父亲的疯狂与日俱增。他也终於从爷爷口中，得知了那个被囚禁了二十多年的beta的存在，得知了父亲所有疯狂的源头。

他记得自己趁父亲不备，偷偷用权限卡打开了那间密室的门。里面充斥著药水和腐朽的气息，各种仪器维持著一个瘦削得不成人形的生命的微弱跡象。

那个beta睁著空洞的眼睛，望著天板，仿佛早已死去，只剩下一具残躯。

郗璇站在门口，手脚冰凉。他看著那些屏幕上跳动的、微弱的数据。

他走了进去，手指颤抖著，按停了那些维持生命的仪器。

尖锐的警报声响起，又很快归於沉寂。

那个beta死了。以一种极其平静的方式。

父亲郗砚知道后，出乎意料地没有暴怒，也异常平静。他甚至没有责怪郗璇，只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整整一天。

出来之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情。他向最高法庭主动提交了自己所有的、严重违规的人体实验记录。

曾经，在闻溪刚入学维尔德蒙之前，疯传著各种关於他的恶意谣言。那些贵族子弟们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肆意嘲笑著一个从贫民窟来的人，恶意揣测著他一定是个又丑又臭的低级omega。

郗璇独自一人站在晴朗天空下的海边，望著蔚蓝无垠的大海，忽然想起了那些早已被遗忘的谣言。

他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脏和臭的，从来都不是闻溪。

自始至终，骯脏不堪、散发著腐朽臭味的，是他们这些人，是这些光鲜亮丽表象之下，蝇营狗苟，充满算计与污秽的所谓上流世界。

没有人，比那个沉眠於海底的青年更乾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