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裴一泓脸上的“不悦”稍稍缓和，笑了笑：“既然高老师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一旁的郭西聪连忙上前，接过了那个蓝布兜，刚想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裴一泓突然开口：“小郭，打开看看，高老师送的是什么书？”

隨后看著高育良，笑道：“高老师可是咱们汉东大学著名的大知识分子，喜欢的书肯定不是凡品，我可得好好拜读拜读。”

高育良心中警铃大作！

来了！

他知道，真正的考试现在开始了！

裴一泓绝非真的对书本身感兴趣，而是要借著这本书，来考量自己的学识、格局，乃至政治水平！

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给出最完美的答案！

郭西聪依言，从布兜里拿出了一本书。

书不太厚，封面是淡黄色的。

祁同煒也好奇地看了一眼，不是他想像中高育良最爱研究的《明史》。

明史煌煌巨著，不可能只有这么薄薄一册。

郭西聪將书递给了裴一泓。

裴一泓接过，看了一眼封面，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哦？”

“《万历十五年》？”

他抬起头，看著高育良，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

“没想到，高老师与我竟有同好。”

“这本书，我也反覆读过几遍，颇有些感触。”

“高老师可否赐教一二？”

高育良定了定神，脸上露出了学者特有的自信与从容。

看著裴一泓，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赐教可不敢当，让裴部长见笑了。黄先生这本《万历十五年》，確实是一部发人深省的力作。他以大歷史观切入，选取了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年，却深刻地揭示了整个明王朝，乃至我们华夏数千年制度运行中的深层弊病。”

“书中提到的几个人物，张居正、申时行、海瑞、戚继光、李贄……他们或锐意改革，或谨小慎微，或刚正不阿，或功勋卓著，或思想超前，但最终的结局无一不是悲剧。”

“张居正以雷霆手段推行一条鞭法，为行將就木的大明续了命，却落得死后被抄家清算，家人饿死的下场。为何？因为他的改革，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从皇亲国戚到地方豪强，再到层层叠叠的官僚体系，每一个人都在旧有的制度缝隙中苟活，任何试图改变现状的努力，都会引来疯狂的反噬。”

“海瑞清廉刚直，被誉为海青天，却一生困顿潦倒，甚至被同僚视为异类，敬而远之。为何？因为在一个依靠人情关係、潜规则运行的系统里，他的清廉和刚直，反而成了不合时宜的怪物，破坏了官场生態的和谐。”

“戚继光抗倭名將，战功赫赫，却要向张居正的门人行贿，才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张居正一倒，他立刻被罢官夺爵，最终穷困潦倒而死。为何？因为武將在文官体系中，本就是被压制和猜忌的对象，功劳再大，也抵不过文官集团基於自身利益的排挤。”

“所以，育良愚见，明朝之亡，非亡於一人一事，而是亡於其僵化的制度本身。这个制度看似完美，实则已经失去了自我调节和革新的能力，最终只能在內耗与腐朽中，走向灭亡。”

“……”

高育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论述逻辑严谨，引证翔实，充分展现了作为汉东大学政法系知名教授的深厚学养。

一旁的裴一泓不时点点头，似乎很认可他的观点。

祁同煒心中嘆道：高育良还是有水平的，只是没走上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