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后初晴
隨著妹妹的出生,我也开始上小学了,那所小学离家很远,大概得有四五公里,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出发,有时候爷爷閒了,也会骑著二八大槓接送我。
因为中午不回家,所以每天清早,奶奶都会在我书包里装一张烙好的饼,还有一瓶水,记得装水的瓶子还是非常可乐瓶。
水喝完了就去学校外面的水渠里灌水,虽然看上去有些混浊,但那时候谁讲究这些?能解渴就行。
有时候嘴馋了,我就到学校门口小卖部,用瓶子换零食吃,一个瓶子卖一毛钱,在小卖部可以等价交换,回家后再和奶奶说瓶子丟了,或是让同学偷了,然后奶奶就会骂骂咧咧地再给我找个瓶子。
上学便有了很多新奇的事,我会在放学回家后,给我妈讲今天老师教了一首歌,是这么唱的:没有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滴小草……
结果我妈说,她也会唱,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中唱了后半段。
我会找我妈盯我背古诗、背课文,好多古诗一说名字她就知道,我才发觉原来她这么有文化。
我会给她表演学校教的广播体操,初升的太阳,结果做著做著就忘了怎么做,於是嘴硬说没放音乐才忘了。
我还会拿著本子给她炫耀,今天老师在我作业上画小红了,和她说自己在学校怎么被老师夸,有同学没写作业被老师打手心。
还和她讲六一儿童节,全校的人出去游行,敲锣打鼓的可热闹了。
我妈总是不厌其烦地听我那些说不完的小孩儿话……
当然,我还是会挨我爸的骂或者打,就像麦子割了一茬又一茬:
在我把家里的几盒工农火柴撕了宽面去拍翻,结果输光的时候;
在我撕了上学期的书,叠了厚厚一摞四角的时候;
在我攛掇发小,把他家太阳灶上亮晶晶的玻璃片给抠下来耍的时候;
在我穿著新短裤坐渠里划水,结果把裤子磨了好多洞的时候……
只有一次,我在学校玩攻城,结果胳膊摔脱臼了,回家后我爸没有打我,而是背我走了二里地,去隔壁村找会接骨的老人给我接上胳膊。
谁成想我晚上睡觉从炕上滚下来,又摔脱臼了,我爸都气笑了,只得背著我再走一趟。
后来啊,我妈给我又生了个弟弟。
只是这次,月子还没坐完,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就找上门,给我妈做结扎手术,大房的土炕成了手术台,天冷得喝气成雾也没能阻止。
……往后经年,她那腰和腿就跟灌了凉铅似的,手指也再沾不得凉水。
我只记得那些人上门时,村里的女人们都嚇得藏起来,只记得当时我趴在窗上看,看见我妈一边被做手术,一边还瞪了我一眼让我走开,我爸便给了我一毛钱打发我出去耍。
那时候还的还是老版钱,还有二毛和二块的,那时候小学还是要交书本费的。
我清楚记得三年级我爸带我去报名,和老师聊天说书本费二十七块五,他面色一滯,听到老师夸我学习好,又像是很大度地掏出一把零钱爽块交了。
回去的路上给我抱怨:“老子给你把钱上,一天可要好好学习”。
有一段下过雨的小路成了烂泥,他一把把我抗到肩上,几个大跨步就走过去了。
回想起来,他那时候也和我如今差不多年纪,他怎么就能养活自己爸妈,养活我还有弟弟妹妹呢?
又后来啊,二娘娘和小娘娘都依次出嫁了,我家也有了电视机摩托车,还有了拖拉机,院子里还盖起了牛圈养上了牛。
妹妹也跟著我一起上学了,在我和同学打架被按在地上的时候,把半包方便麵砸人家头上洒了一地,哭著说:“別打我哥,別打我哥。”
……
说起来,那些记忆都朦朦朧朧的,像是黑白电视机里的老电视剧,画面变为彩色的那个夏天,我记得自己和发小在渠边玩水,我爸骑著摩托车过来,和我说赶紧回家,要搬去县城住了,说我考上了县城的重点初中。
我一脸懵逼地坐上了摩托车,被我爸带到了县城,左拐右拐进去了一个院子。
后来我才知道,爸妈在县城找到了工作,租到了房子,我这个在黄土梁下野大的娃,以后要变为“城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