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秘密的流通渠道 金融暗战:烽火票根
“被发现?”苏明远俯下身,凑到马六耳边,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耳语,“马六,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做,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做,我现在就让你的名字,和你的罪证,一起出现在戴老板的办公桌上。你猜,是沉江快,还是军统的手段快?”
他不是在享受这种生杀予夺的快感,而是在用最残酷的方式,逼迫一个罪人,也逼迫他自己,在这条没有退路的钢丝上走下去。
看著马六绝望而又燃起一丝求生欲的眼神,苏明远心中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种沉重的悲哀。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也成了这黑暗的一部分。他用罪恶去惩罚罪恶,双手同样沾满了污秽。
“每一次成功,我都会销毁你帐本上的一页罪证。”苏明远直起身,声音缓和了一些,他拿起那本帐本,当著马六的面,撕下了记录著“抚恤金”罪状的第一页,用打火机点燃。火光映照著他坚毅的脸庞,也映照著马六贪婪而恐惧的眼睛。
“这是定金。路怎么走,你自己选。”
看著那页罪证化为灰烬,马六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小人……小人愿为苏副主任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苏明远没有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当他的手触碰到门环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马六,记住,你换掉的每一张钱,都是射向那些国贼的子弹。別辱没了它们。”
说完,他拉开门,毅然走进了外面的风雨中。
接下来的半个月,“四海公馆”依旧灯火辉煌,夜夜笙歌。
在苏明远的遥控指挥和巨大压力下,马六像一只最谨慎的硕鼠,开始了他的行动。他利用帐房的便利,在兑换筹码、结算赌帐时,不动声色地將一小部分“毒药”混入其中。他不敢一次性投入太多,而是像撒盐一样,將这些带著“泪痕”的法幣,一点点地渗入公馆庞大的现金流中。
而苏明远,则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通过苏家旧部的网络,在暗中监视著这一切。他的人,化作茶馆的伙计、拉车的黄包车夫、街边的报童,默默地观察著“四海公馆”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一个月后,时机成熟了。
苏明远用左手,模仿一个底层小职员的笔跡,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没有提任何贪腐大案,只是含糊地抱怨“四海公馆”管理混乱,帐目不清,甚至偶尔会收到一些“旧幣”或“印刷略显粗糙”的法幣,怀疑有人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这封信,像一片看似无害的雪,被他通过一个极其隱秘的渠道,送了出去。他知道,这封信不会送到戴笠那里,军统的人对这种“经济小案”不感兴趣。它会通过某个特定渠道,绕过层层关卡,最终摆在一个人的办公桌上——孔令杰最忠诚、最隱秘的那条狗,“刮骨”。
他要的不是混淆视听,而是主动出击,用一点可控的“异常”,去试探那片最深邃的黑暗。他要逼那条潜伏在水底的鱷鱼,自己浮出水面。
重庆,某处戒备森严的秘密公馆內。
这里没有掛任何招牌,却比军统总部还要令人望而生畏。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陈旧档案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
“刮骨”坐在他那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办公室里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只有令人窒息的整洁和压抑。他刚刚看完那封关於“四海公馆”的匿名举报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像冬夜的寒星,冰冷而锐利。
四海公馆,那是孔家的產业,是他们利益网络中一个重要的现金中转站。有人敢在这里搞小动作?
他对手下呈上来的这份报告不屑一顾。所谓的“管理混乱”,在他看来不过是庸人自扰。只要钱还在,怎么混乱都无所谓。
但是,他的手指,精准地敲击在报告中那一行不起眼的字上——“部分赌客反映,偶尔会收到一些『旧幣』或『印刷略显粗糙』的法幣”。
这绝不是管理混乱。管理混乱只会造成帐目亏空,而不会凭空多出“印刷粗糙”的钞票。这说明,有外部的、未知的货幣,正在流入孔家的金库。
这是一种挑衅。一种有预谋的、精准的、针对孔家的渗透。
“刮骨”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他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他没有向孔令杰匯报,因为处理这种潜入后院的“老鼠”,是他的分內之事,也是他价值的体现。
他按下了桌上的一个秘密按钮。片刻之后,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立在阴影里。这是他手下最精锐的“剔骨刀”小队的队长,“隼”。
“老板。”隼的声音嘶哑,像刀片划过砂纸。
“四海公馆,进了一窝老鼠。”“刮骨”將那份报告推了过去,语气平静得可怕,“不是为了偷粮食,而是想在井里下毒。”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眼神阴鷙。“我不在乎那些达官贵人输了多少钱,我也不在乎帐目上那点亏空。我在乎的是,孔先生的金融血库,正在被污染。哪怕只是一滴,也是对我工作的侮辱。”
他缓缓说道,“命令『剔骨刀』,秘密进驻公馆。不要惊动任何人,不要查帐,帐本是给外人看的,没有意义。”
他转过身,看著阴影里的隼,眼中闪烁著冷酷的光芒。
“我要你们查的,是这些『粗糙的钞票』,是从谁的手里第一次出现,又是怎么进去的。我要你们顺著这根线,把背后放线的那个人,给我揪出来。去查所有经手大额现金的管事、荷官、甚至舞女,查他们的社会关係,查他们最近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刮骨”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补充道:“我不要报告,不要证据,不要审判。那些是法官和戴笠才需要的东西。”
“我只要一个名字。然后,让这个人,连同他的名字,从这个世界上……被彻底刮掉。”
“明白。”隼的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办公室里恢復了死寂。
“刮骨”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叩击著桌面。他知道,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內部清理。这是一场战爭,一场发生在阴影中的战爭。
“不管你是谁,”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那个未知的敌人宣判,“敢动孔先生的根基,我就把你挫骨扬灰。”
一场更加凶险、更加血腥的风暴,已然拉开序幕。苏明远投出的那颗石子,没有在池塘里激起预想中的涟漪,而是直接砸醒了池底最凶残的那头鱷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