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6章 唐文采  小说之王严鸿影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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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社会上流行著一些小圈子的沙龙。里面的人都是清一色的有閒阶层,多数是些富有的公子,还有就是在政府部门掛閒职的人,总之都是一丘之貉。这些人重感觉而轻行动,缺乏意志,没有目標,逃避工作,身上看不到生存的价值。他们坐在咖啡馆或小酒吧的安乐椅上消磨时间,成天地閒聊,虽然觉得这种谈话乏味之极,又需要继续下去。他们聚在那里抽菸,喝酒,打牌,谈天说地,纵论天下大事,谈到某些事时又压低嗓门。譁眾取宠是这些人的本性,特別是在他们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崇拜自我,这是他们唯一的偶像。他们挖空心思希望大家都崇拜他们,隨便碰上什么人都要炫耀一番,甚至对一个初次相识的陌生人也不放过。他们的目光总是留著神,看看是否有人注意他们,时刻期待著別人以他们的行为方式为榜样。这些人玩世不恭而又爱作分析。他们不温不火、含而不露地攻击一切伟大的东西,攻击一切富有生命力的纯洁的东西,反对一切信仰,也反对人类自身的信念。这些人的骨子里只存在一种毫无生气的乐趣,那就是剖析,没完没了地剖析。这是一种蛀虫的本能,一种动物性的腐蚀思想的需要。他们是真正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晓芙很荣幸地认识了几个圈中人,这是她取之不尽的快乐之源。她每隔一周都会和这些所谓的风雅之士碰碰头,取取乐。她也很乐意把鸿影介绍给他们认识,因为她觉得这是她炫耀的资本。一天,鸿影在晓芙的带领下走进了一家不太显眼的小酒馆,这是他第一次去参加这种沙龙聚会。

鸿影在那儿看见十来个年轻人聚在一起交谈,年龄都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晓芙介绍自己的男友时,他们对他也未多加理睬,仍在热烈地討论,甚至都没停顿一下。鸿影面对这些精英人士,一声不吭,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其中有一个人的发言引起了他的注意,同时也最让他忍受不了。他头一次听见对方的声音就感到厌恶,自己一时也难以理解为何如此。

此人名叫唐文采。他是这个小圈子里的头,也就是说最机灵的。他的两只眼睛分得很开,目光敏捷,鹰鉤鼻,头髮已经未老先衰地开始脱落,但跟他的尊容很般配。他说话得体,举止文雅,一双又细又软的手让人握著仿佛会融化掉似的。他永远装出彬彬有礼、周到细致的样子,即便是对心里討厌得恨不能推下海去的人也是如此。他颇有些小聪明,能审时度势,忽而目中无人,忽而卑躬屈膝,视情形而定。他对什么都怀疑,因此適合的是那种能找別人麻烦,又不给自己惹麻烦的职业。恰巧此时一家大报社缺一个搞文学评论的人,於是就毫不犹豫地选中了他,因为他对此毫无定见。他绝不会把自己的言论看得有多了不起,上头要他骂他就骂,要他捧他就捧。文学嘛,反正每个中国人都懂一点。他大模大样地在报纸上满口胡言,只有天晓得他在胡扯些什么。他把文章写得自命不凡,夹杂著许多模稜两可的双关语和盛气凌人的学究气。他胡乱地听別人的讲话,看別人的文章,然后在头脑里捣糨糊,再趾高气扬地教训別人。他对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师从来不缺少阿諛逢迎,因为他们有地位,或是享有国家的荣誉,这是他衡量一件作品的最可靠的办法。至於其他人,他都用不屑一顾的態度应付。

此时,在这间空气混浊的小酒馆里,每个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说著谁也听不清的话。议论声、说笑声和酒杯的碰撞声,稀里哗啦地搅和在一起,到处都是一片乱糟糟的喧闹。唐文采想在这混乱的局面上再点燃一把火,他挺直身子高声说道:

“在座各位,请耐心地听我说几句。我们要想一鸣惊人,就要认真琢磨,绝不要信口雌黄。总是这样胡言乱语,那是再愚蠢不过的事,头脑就会渐渐变得空虚。社会正要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比较激烈的批评可能会使各方面感到不快,我请求朋友们切勿把这些批评认为定论。我们的每一缕思想,只代表生命中的一个时期。倘若活著不是为了纠正我们的偏见,克服我们的错误,扩大我们的心胸和思想,那么活著又有什么用?所以请大家保持克制,这样每过一天都会和真理更接近一些。且待我们到了终点,再来礼讚我们的人生。让我们平静点吧!”

“说得对极了。”一个戴墨镜的男青年將杯里的酒一饮而净。

“朋友们,”唐文采接著说道,气度就像一个掌控大局的人,“不要过分,不要浮躁,不要狂热,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要有个限度。但人生有一个时期应当敢於偏激,敢於否定一切,不管是谎言还是真理,敢於剷除幼年时期闭著眼睛崇拜的偶像。这种反抗是应当的,因为当初曾经五体投地相信了他们。我们从教育中、从外界的一切影响中,吸收了如此之多夹杂著生活哲理的愚蠢和谎言。若要成为一个健全的人,首要任务就得把宿食呕吐乾净,把满肚子不消化的东西清除掉。首先得摆脱那令人作呕的感觉,这种感觉从中国人的灵魂中溢出,像是从潮湿、散发出霉味的阴沟里点滴而成。我希望中国每隔三十年就把艺术和思想做一番大扫除的工作,只要是以前的东西,统统都不要剩下来。三十年也许太长了,应当是十年,或者还可以再短一些。这才是一种卫生之道,谁会把祖宗的旧玩意留在家里呢?中国的老年人都是些天真的糊涂蛋,思想陈腐,净是些多愁善感的情绪。等他们一死,我们就恭恭敬敬地把他们送到別处去腐烂,並在上面堆上几块石头,確保他们永远不会再回来。心软的人或许会献上几枝,那我没意见。我只要求他们別来纠缠我。我自己就从来不麻烦他们。活的在一边,死的在一边,涇渭分明,互不侵犯。”

“有道理。”戴墨镜的男青年又干了一杯。

“假使死人还有价值,我们会发觉的,可是我不信这个。从前有用的东西,现在决不会再有用了。人只有在变化之中才有价值。首要的问题是先把老年人丟开。在中国,老年人太多了,得统统死掉才好。耳熟能详的『责任』一词已成了他们的口头禪,即使在临死前也要掛在嘴边。他们口口声声谈论著责任,事实上反而使人对其敬而远之。到处都在滥用责任这个词,沉闷无聊的读书名之为责任,无足轻重的工作也名之为责任,还要把责任应用得那么死板、僵化,那非但毒害了人生,扼杀了生活,並且褻瀆了责任这个词意。责任是有著特殊含义的。把残缺的生活准则强加於人,是毫无道理的。不能因为自己悲苦愁闷或失意潦倒,就希望后代都过得像他们那样。那种官僚式的专制,那种味如嚼蜡的谈话,那种尖刻阴险的指责,那种没有情调、一刻不得安寧的枯燥生活,那种乏味平庸的悲观主义,既谈不上伟大,也无幸福可言,且是有害健康的。责任的首要目的是要让自己快乐。生活本该有一副无拘无束、毫不牵强附会的面目。人应该追求快乐才对。打倒责任。我们要欢乐!为欢乐乾杯,让欢乐直达深渊!为生活乾杯,世界是一颗巨大的钻石!生命万岁!欢乐万岁!爱情万岁!友谊万岁!白天万岁!黑夜万岁!”

“美酒万岁!”戴墨镜的男青年又豪饮了一杯。

“虚偽万岁!”一直保持缄默的鸿影突然开口插了一句。

鸿影已经皱著眉头听了老半天,愈来愈感到不自在。他厌恶这样的论调,依稀看出这里面毫无信仰,除了享乐以外什么信念都没有。他听得倒足了胃口,觉得不胜其烦。听到最后,他实在按捺不住,不冷不热地揶揄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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