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杀(上) 天日烛世
“啊?”
“还看甚么?自个儿回去。料想稍后,老爷得唤你去偏宅。”
……
“老爷。”
“唤作鹿沉,是么?”
“……啊?——是。”
“意外了?也是,此地无人敢唤此名。与小儿名中一字音同,本就不该用。”
“小人从来不用。”
“嘿嘿,倒是乖巧。昨日打听过你。知子尘唤是牛奴儿,尚不知其故。此刻见了模样,方知所言不虚。”
“谢老爷。”
“谢甚么?”
“……老爷……夸我……”
“呵呵,可知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奴才不知。”
“哎,那总该知晓,子尘闯祸了。”
“——对!杀了人!”
“哦?”
“老爷,少爷杀了人。那夜吃醉了酒,闯进人家婚房,污了清白,害了性命,苦主两家皆要闹……”
“亲眼所见?”
“……倒不曾。”
“听来的?”
“……都这般说。”
“倒也在理。凡事未亲见,自然靠耳闻。那夜我也未在场,亦听人言。不过么,听来的却与你不同。”
“……啊?”
“子尘是去闹了,吃酒太醉,闹一阵便倒。那妇人么……自然不是他杀的。莫说杀,碰都未曾碰过。”
“那、那是?”
“要问真凶是谁,倒有这么一个说法:府里有个体壮如牛的家奴,管教不严,仗著力大,倚著府势,一向作奸犯科,恶贯满盈。更擅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犯下恁多恶事,竟都栽在我那不懂事的孩儿头上!”
“是谁?府上有这人……认得么?”
“诸位官爷,请了!这便是那姦杀无辜、作恶多端的畜生!那姑娘便是他害的!秦家治家无方,难辞其咎,今日大义灭亲,將功补过!”
“——我!?”
……
秦老爷含笑退去,门外院中站定。书房內,捕快鱼贯而入,门窗皆堵。他立於中央,惶然无措。
正此时。
忽觉头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痛痛痛痛痛!痛煞人也!
“痛啊!”
他齿缝迸声,目眥欲裂,面容扭曲。头颅如遭冰锥攒刺!剧痛炸裂!双手死按额角,恨不能探手入颅,將那痛楚掏出来捏碎!
魁梧身躯因剧痛而痉挛,更显骇人。
捕头惊退两步,自觉失態,面罩寒霜厉喝道:“好个作奸犯科的畜生!滔天大罪,还敢挣扎?混帐东西,已非人也!拿下!”
已非人也……
……
“不。”
他齿间挤出低吼,“是人。”
……
“甚么!?”
左右扑来擒拿。鹿沉正低语,捕头闻得含糊声响,连叠喝问。
“我说……”鹿沉猝抬头,眸中精光暴射,“——我是人啊!”
声如惊雷贯耳!眾人一怔间,他已扑出!
砰然一拳,一拳正中左边捕快面门!
他足有九尺昂藏高,重两百来斤,人说是牛,说是犬,说是什么皆可,然而心知肚明,他是站起来的熊狼虎豹,昔日无有爪牙耳。
今有矣!
暴起发难,突如其来,竟是无人能应。左边捕快拳下晕眩,立足未稳。鹿沉趁势抢步,抽刀,回身便砍!
刀光一闪!血箭先飈,右边捕快身躯跟著方倒,刀痕自胸贯腹,清晰无比,血肉狰狞蠕动著,肺腑隱隱显现。
“杀……杀人啦……”
近处再一个捕快,忙不叠退去两步,嘶声惊叫起来。如此聒噪,吵得心烦,鹿沉回手又是一刀,当场砍死。
霎时死寂。
“我不是奴才,我不是牛犬,我是人。独你们……才不是人!”
鹿沉持刀而立,一身染血,面容说不清更怒或更恨。先睥睨眼前呆立捕快,再转乜一眼门外秦老爷。
他脑袋还是痛,痛得欲要裂开,也痛得驀然嘶吼:“杀光你们这些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