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胜不是胜,我来赎我 天日烛世
声音从齿缝挤出,是有惯常的冷漠倨傲,却不是素日的平稳寧定。
“错了,就是重视你这个对手,我才绞尽脑汁。因为第一次输给你,我也很伤心。我怕,我怕你真的把我超过了。”
许冬枝倒是坦然:“那时我便明白,我们並未拉开实质差別,差距微乎其微,每次险胜一招半式,反更激你斗志,令你下次更强。”
“只是如此的输贏胜败又算什么呢?我不是你的陪练,而是你的敌人。你问我是否把你的武道当儿戏,不是我当它儿戏,它本身就是儿戏。”
“我见过真正的江湖廝杀,有威胁自己的人,就把脑袋砍下来,因为绝不会有人能捡起脑袋,说『下一次一定贏你』。”
“你就是威胁我的人啊,师姐。”
山风骤烈,任羽冲蝉的瞳孔收缩、剧震,她无言地看著许冬枝,心中刚才堵塞了的许多鬱结,现如今莫名地消失了。
“我非但並未小看你,反而比任何人都重视你。我的好师姐,好对手,別玩游戏了,来玩真的吧。”
“你放心,我不会砍你的头。但等到我准备万全、十足把握,会再胜你一次。一次足矣。”
许冬枝对任羽冲蝉说,一个连续输了七次的人,对连续胜了七次的人说:
“一次就把你打得,一生不敢向我挑战。”
……
鹿沉在挖刀。
他的刀和许冬枝不同,吞吻风辞是宝刀,也是短刀,小巧玲瓏,袖珍精致,拿著黑布一裹。村民目光扫过,总以为那是锅碗瓢盆。
鹿沉的刀不同,是从捕快手中抢来的雁翎腰刀。刀身长大挺直,刀尖处有弧度,有反刃,形似雁翎而得其名,不免引人注目。
故而早在入“枯井沟村”时,他便將所得数刀一併裹起,埋在山林里一颗树下。
刀被挖出,一共四柄,刀鞘上有双吊耳,鹿沉早备了麻绳,將其中两把交叉负於身后。剩下两柄悬於腰侧时,刀尖刻意向下倾斜三寸。
如此一来,奔跑时鞘尾不会抽打腿骨。
雁翎刀本是单手刀,他身形魁梧,用双刀不在话下。站定了摆个架势,锋芒乍现间,同拔腰刀在手,用时不过半息。
鹿沉满意收刀,心知两师姐妹想要跟上自己,隨时也能跟上,便不管她们,径直踏上通往南中的路。
天色渐亮,路上偶尔能碰上一些早起的农人。
他这般魁伟男儿,哪儿也稀世罕有,远远一见便被认出。农人高声招呼“去哪儿”“吃了么”之类的话。
等到走得近了,才发现鹿沉身上携刀,人皆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我去杀人啊。”鹿沉笑著对他们说,“杀的很出名那家地主老秦,要去南中瞧瞧嘛,定热闹呀。”
他愈是彬彬有礼,別人愈是惊慌失措,强笑著说些“事忙……不去……”推諉之词,压低了步声也加快了步伐,匆匆而去。
直到那负刀巨影消失在黄土尽头,田埂深处炸开激烈的討论。討论时,农人锄头尚不停哐当砸下,溅起的泥点结在裤腿。
鹿沉一路走去,终於到了南中县邑。
他却没有直接找上秦府,而是在请了一位识字先生,请写了一封信,信里面附有三十两银子,另有一两润笔费。
银锭烫手,先生掂著十足分量,袖口发颤,喉结滚动一阵,终於咽下惊惧。
“秦子尘,我是鹿沉。今日,我来赎我。”
手指颤抖,墨跡晕染。
先生颤颤巍巍地解释,自己今日紧张了,平素不是这样的。
鹿沉不在乎,让他递入秦府门房,行文直白粗糲,全凭口述。
“当年值三贯,今日够三十两。收好了,老子马上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