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山中乱(中) 天日烛世
他就如奇峰突出,打断黑火寨的预想计划,车队压力顿时小了许多。
眼看著那三位捕头有了閒工夫,便可以去支援总捕头,收拾那几个寨主,自当轻而易举。
鹿沉却是点到为止,留有余力。
他已经推测出来,这支车队背后的朝廷命官,可以私用捕头、捕快办事,只怕就是衙门司法系统里的大人物。
术业有专攻,自己这个通缉犯撞上他们,有帮他们的机会,是好事亦是坏事。
若他们明白事理,鹿沉明言来龙去脉,责令南中县令认罪伏法,就可以洗清冤屈,杀死秦府眾人也可既往不咎。
问题在於,他看到那大胖少年,就想到了秦子尘,一模一样的囂张跋扈,颐指气使。
以小见大,这样的人会否明白事理,可能要打一个问號。
“嗯?”
鹿沉正想著呢,忽然眉头一皱,下方又有变故。
总捕头“斩春”正力战三大寨主,占尽上风。身后的车厢猛地炸裂开来,木屑纷飞,有人影从中飞出,比木屑更快。
“斩春”反身回刀,撞上一柄袭来的短剑,却未发出预想中砰的一声。
短剑的剑柄,繫著一条红绸,红绸的对端,则握在两只又白嫩、又纤细的手上。
在两者碰撞之前,红绸一勒。顿时剑如活蛇,剑柄倾坠,剑尖上扬,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避开刀锋,斜里杀出,直刺“斩春”咽喉。
“斩春”一刀劈出,未曾中物,但是刀势截停撤力,十分迅速。剑锋临头不到一寸,他已凭空借力翻身,左手刀鞘本能地上撩格挡。
两手又挽了红绸,缠绕半圈,再鬆开抖出,动作极其雅致。
这边动作,一应用於剑上。剑如流水,贴著剑鞘擦过,红绸如影隨形,竟灵蛇般缠了上来,猛地一扯。
“斩春”重心微晃,立即鬆手撤刀鞘。但是高手相爭,只在一线,就在这电光火石失衡之际,短剑再次诡变刺来。
一道掣电惊雷。
闷哼半声,血光一闪,“斩春”好似个被狠狠抽了一记的陀螺,身形停滯,跌落在地。
红绸轻巧地一收,失去后继之力的短剑有如归巢之鸟,无声地滑回主人手中。
机不可失,大寨主、二寨主、三寨主齐齐目露凶光,围上“斩春”,武器锋芒刚亮出来,却倏地止住步子,侧身一滚。
噗噗噗,三枚石子落在他们原本的位置,埋地极深。
三人发出不甘的怒吼,却没有半点办法。三个形骸境的捕头已跟著过来,护在“斩春”身前,还有七八个点燃念灯的捕快,拔刀在手。
除此之外,又有二三十名普通捕快,有刀有盾,围在四周,杀气凛然。
红绸短剑的主人飘然而落,漫不经心地侧过头,瞥了山上一眼。她年纪轻轻,容色清秀,一股小家碧玉、楚楚可怜的味道。
正是那位给“少爷”餵葡萄的侍女。
现在她腰间还掛著一串葡萄,甚至趁著间隙,摘下一颗,慢条斯理地放入口中。
“斩春”翻身而起,也同样转头看向山上。他胸口处中了一剑,剑痕极深,流出的鲜血变成了紫黑色,触目惊心。
周围的捕快围拢上来,有人低呼“毒性好烈”,他却浑不在意,和那侍女一起看向鹿沉。
总捕头頷首道:“多谢搭救。”
侍女嚼著葡萄道:“多管閒事。”
鹿沉付之一笑:“你们像是在用『多』字开头造句,那我就说『多事之秋』吧。总捕头,你是中了毒?”
他提醒时,总捕头被搀扶著站起身来,长嘆一声:“半边身子麻了,眼里也发黑。”
“知道就好,於斩春。让开一条道路,给你解药如何?”
那侍女判断不了鹿沉的虚实,收回目光,从容而笑,声音甜得发腻:“反正木已成舟。”
她所说的“木已成舟”,当然是指那车厢里的小胖子。
不过实际上,在场已经很难找得到“小胖子”了。
过去的小胖子成了现在的一片片、一块块,他被侍女用短剑给肢解了,和地上的木屑一起散落开来,血肉混著臟腑,一地狼藉。
从这景象看来,侍女一定很恨他。
这份厌恨在情在理,在鹿沉眼中清晰见得,她心气也在掌炬,境界只在於斩春之上,不在於斩春之下。
这样的人当然不是侍女,这几日伺候这个小胖子,也定然早有记恨。
“你……”
於斩春自侍女现身起,脸色就没好看过,现在看到那惨状,更是面无人色,“你是谁?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为何非杀了他?”
这也是鹿沉想要知道的,不是说好的挟持要挟,怎么变成了碎尸万段?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他爹是毕鱼郡肃政御史,他哥是罗山郡律判。其实他本有一条活路,我应当抓走生擒才是。”
侍女慢悠悠地咽下葡萄,对御史、律判的名头浑不在意:“但他这几日,可惹得我发急了。那就杀了吧,杀了还痛快些。”
她说出“杀了”两个字,倒是轻描淡写。鹿沉一听,倒有几分认可。
他有多认可,於斩春就有多不认可,脸色阴沉得可怕。
那女人又继续道:
“至於我是谁,你就別指望有答案了。堂堂合山州武试州选一甲,你这把刀可缠人得紧,今日杀不了你,也不想被你盯上。”
“她不说,我告诉你。玄巉山上黑火寨,人人都知道黑火寨有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却不知道她。”
她刚说完,鹿沉忽然接过话茬,他的声音覆盖群山,极为响亮:“我猜她才是寨中真正主事者,暗中操控这座山寨,不为人知。”
鹿沉的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
三大寨主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將目光投向看似柔弱的侍女。这微小的动作,成了无声的证明。
“你看看,有人多嘴。”
侍女抬眼看他,蹙眉幽怨道:“我真不知道,这山上多少年没人居住,怎么冒出来你这样一个人物?非要和我作对。”
“不不不,是我一直在这里。”鹿沉大拇指倒竖,指了指脚下:“而你的人,才是今天冒出来的,和我作对。他们见了我就想杀,我怎么能不报仇。”
侍女一怔,隨即幽怨一笑:“如此说来,似乎我该说声抱歉。”
“我知道你,『乱刀狂鹿』鹿沉……南中秦府血案……”
於斩春喘息几口,才从那少爷的死上回过神来,目光复杂地看向鹿沉:“多谢救命之恩。”
“乱刀狂鹿?”
鹿沉眨眨眼:“原来我已经出名了,这谁给的外號?怎么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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