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皇爷刚才还夸他来著。

朱由校留下冯巧，是想了解一下大明匠户的情况，印证一下自己关於匠户的一些想法。

这事虽说王永光也能说，但王永光就算之前再贫困，也是科举出来的官员，看待匠户，或多或少会带著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讲不出普通匠户的真实生態。

国初，朱元璋按照以役为定、配户当差的原则，参考元朝诸色户计制度，將天下民眾分成了民户、军户、匠户等几大类。

其中，民户既包括为政府提供田赋力役的农户，也包括世为教职或行医的儒户、医户，以及以堪舆风水为业的阴阳户等。

军户除供应军役的人户外，还包括作为皇帝侍卫、仪仗的校尉、力士，以及负责地方巡察、警戒的弓兵、铺兵等武装人员。

匠户则包括为政府提供匠役的民间手工业者，以及长期在官府从事劳作的裁缝、厨子、马快船夫等。

这三大主流户籍之外，还有一些从事专门职业的人户，如以煮盐为业的盐户（又称灶户)、寺观的僧户道户、北方养马的马户、南方种菜的菜户、宫廷及教坊的乐户、在皇陵服务的陵户园户等等。

將居民按职业划分户等或户类的目的，是为了方便朝廷隨时徵调各种人役，因此，除作为普通户籍的黄册之外，又有各种按职业编制的户册，如匠籍册，由工部掌管，以便在兴建土木工程时按册调发人工。

確定匠籍之后，朱元璋又开始了对匠人的细化管理。

洪武十九年，工部下令实行工匠轮班制，將各地工匠按照其丁力和路途远近，分作五种班次，

轮流赴京服役，五种班次的工匠分別给予勘合，持照上工，时间为三个月，役满更替，这些轮流赴京的工匠也便有了轮班匠的称呼。

轮班匠是京城以外的各地工匠，在京城中还有大批的工匠，这些工匠在永乐以后称为住坐匠。

另外在各省地方，还有一种留存匠的称谓，系各地编入匠籍留在本地官府手工业服役的工匠，

一般多在省、府、州的织染、杂造等官局承役，归地方官府管理。

在工部、內府各监局和都司卫所控制下的工匠，大约有三十万人的庞大数额，

朝廷对匠户还有一定的优免政策，如对轮班匠“本户差役，定例与免二丁，余一丁一体当差”，对住坐匠给发粮米，每月由户部支给月粮，上工时由光禄寺支给直米，后面还增加了月盐等报酬。

但是吧，朱元璋设计这一制度时候，想像的太过美好，把每个人都想像成了大明社会里的一块静態砖头，没有考虑社会经济的变化，匠户群体中个体变化，以及朝廷需求和官员群体的腐败贪婪，宣德以后，工匠因不堪重役，逃亡成为越来越普遍的现象。

宣德元年正月工部尚书吴中所奏，服役逃匠就有5000余人，正统十年，服役工匠在逃者已达万人，天顺四年，在逃工匠已有38000余人，由於逃匠太多，官营手工业的生產受到威胁，朝廷对清匠勾补日益重视，由此导致了逃亡一一勾补一一逃亡的恶性循环。

优免政策也形同虚设，开玩笑，官府勾补尚且不够，谁还管你免不免！

为了减缓逃亡，朝廷开始给匠户减压，先是在景泰年间更定工匠班次，將原先五年一班，四年一班，三年一班，二年一班和一年一班的五班轮流，一律改为四年一班，减轻了工匠的负担。

此后，在成化年间，又启动了班匠征银改革，直至嘉靖四十一年在全国范围內全部实行，每人每年纳银四钱五分，朝廷每年征银六万四千一百多两。

以上改革，全部集中於轮班匠，住作匠和留存匠依旧需要苦逼的困在皇宫、工部以及各地工厂作坊里，每月被困在官营作坊里十天甚至更多。

了解到这些之后，朱由校本想趁著工匠们做出的这几项成绩，给匠户来个大鬆绑。

可看到前些时日，他下令调发营建钢铁厂时，工部等部门的效率又让他著实振奋了一番，一纸公文出去，成白上千工匠响应吶。

看著京师以及各省密密麻麻的官营作坊，作为皇帝，他下道废除匠籍的圣旨容易，可如何保证朝廷用工接的上是个问题。

而且，废除匠籍之后，军户要不要废？

军户是现在能动的？！

既然不敢拍脑袋，就得老老实实做调研。

“皇爷，微臣代天下万千匠人即谢皇恩。”

听完朱由校的疑惑后，冯巧翻身便拜，有哪一位皇爷能看到小小匠户呢又有哪一位皇爷能俯下身子听一听匠人之言呢。

“皇爷，以微臣所知，轮班將已经有了匠班纳银，其余坐住、存留两类匠人中，京师住坐匠每月服役十天，若能保证官营工程和在京各作坊人力不断，纳银一途也可以参考，但各地存留匠因分属各地，还承担著赴京押送解压绢布任务，仅靠纳银恐导致各地工务混乱。”

冯巧说的委婉，但朱由校听明白了，有了匠班银，轮班將其实每年交钱就行了，剩下坐住匠也可以纳银，但要配合官府作坊改革一起，各省存留匠所涉及到的任务也最多，改起来最难。

“冯卿继续说”，朱由校对著冯巧鼓励一句。

“皇爷，匠户苦难中，既有负担过重过频的因素，服役期限往往超出，更有匠户与匠户之间负担不平的问题。”

隨著冯巧解释，朱由校也听明百了，还是自家洪武老爷子传下来的锅啊。

跟军户类似，大明匠户所承担的役工也是以户定人，你这个户头应该出一人，那就的出一人。

但隨著时间推移，单个匠户內部的构造会变得越来越复杂，里面可能分成了若干家、若干房，

单户倒也好说，无非是各房各家轮流，或者是均摊，负担较之国初，反而小了很多。

但同时也存在著多为匠户合立一户、共同服役的情况，这种情况下，各家繁衍速度不同，生娃娃的能力不同，导致了合户之下，各家匠役负担的不平衡。

再碰上有的匠户绝户，其所负担的匠役勾补不到人，便只能由其他匠户分摊，家口房口多的人呢无所谓，那种一代代单传下来的，直接是雪上加霜。

这一项叠加下来，朱由校敢打动么？

哪哪都是盘根错节的利益好吧！

当然了，不敢大动，不代表不动，保持匠户基本框架，日拱一卒的小改还是可以办到的。

“传諭內阁，在工部下设百工清吏司，专司匠户管理，参照蜂窝煤场工匠等级制度，为在京住作匠评定工匠等级，依照等级设定纳银標准，试行匠役纳银制度。”

煤场工匠等级简便易行，分为学徒、初等、中等（含甲乙二级）、高等（含甲乙二级）和匠师五等七级，一般高等工匠就可以被称作大匠。

匠役银作为僱佣缺口工匠的费用，朱由校先行拿出在京住作匠总人数两成的份额试行，如果效果好，再渐次扩大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