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声音，带上了一种谈论未来，谈论梦想的，神圣的语调。

“它，不再需要靠模。”

“它的大脑，是一台我们正在研製的，由几千个电子管组成的，庞大的电子计算机器！”

“我们的工程师，只需要把叶片的数学模型，用穿孔卡片，输入给那台机器。”

“机器，就会自己计算出刀具的运动轨跡！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误差的，三维空间轨跡！”

“刀具，將不再是笨拙的模仿者！它將变成一位数学家！一位艺术家！它可以在一整块金属上，隨心所欲地，雕刻出任何我们想要的形状！”

他张开双臂，像一个拥抱未来的先知。

“当然，这只是一个构想。一个属於我们共產主义工业的，遥远的，伟大的乌托邦。”

“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我们才能把它变成现实。”

“而你们，”他转过头，看著秦振邦，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还在玩泥巴的孩子。

“你们现在，连第一步的『仿形』都做不到。”

“所以，秦，我的朋友，认清现实吧。”

“把零件交给我们，这是你们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黑板前，死一般的寂静。

秦振邦身后的那些年轻工程师，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屈辱，不甘，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的绝望。

是啊。

差距太大了。

大到让人看不见追赶的希望。

当他们还在为解决一个零件的有无而沾沾自喜时，人家，已经在构想下一个时代的，整个工业体系了。

就在这片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的绝望之中。

“报告！”

一个清亮的，带著一丝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一名穿著军装的年轻警卫员，快步跑了进来。

他没有理会那群金髮碧眼的苏联专家，径直跑到秦振邦面前，立正，敬礼。

“秦总工！江城红星厂送来的零件，到了！”

到了？

秦振邦猛地抬起头，那双黯淡下去的眼睛里，瞬间重新燃起了火苗。

安德烈的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零件？”

“就是你们铸造的那些毛坯吗？”他问道，语气里带著一丝不耐烦。

他觉得，这群东方人，打断了他精彩的演讲。

秦振邦没有回答他。

他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快！让他们抬进来！”

几分钟后。

两个身材魁梧的战士，抬著一个半米多长的，钉得严严实实的木箱，走了进来。

那木箱，看起来粗糙，笨重，上面还用红色的油漆，刷著几个歪歪扭扭的汉字。

安德烈眯起眼睛，辨认著那几个字。

“国……之……重……器？”

他念了出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的弧度。

他觉得这些东方人，有些过於喜欢，这种夸张的，戏剧化的表达方式。

“打开它。”秦振邦下令。

撬棍，插入木箱的缝隙。

“嘎吱——”

在一阵刺耳的木头撕裂声中，箱盖被撬开。

露出了里面，铺得厚厚的，柔软的，洁白的羊毛毡。

安德烈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这种包装，不像是在装粗糙的铸件毛坯。

箱子被彻底打开。

呈现在所有人眼前的，是一排排整齐的，为每一个零件量身定做的，天鹅绒凹槽。

每一个凹槽里，都静静地躺著一个用浸满防锈油的油布，仔细包裹著的，神秘的物体。

秦振邦颤抖著手，戴上一副白手套。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个，然后，一层一层地，解开了那层油布。

当最后一片油布，被揭开的瞬间。

一道冰冷的，锋利的，闪烁著完美金属光泽的寒光，猛地刺入所有人的眼睛！

那是一片叶片。

一片拥有著完美流线，复杂曲面，闪烁著令人心醉光泽的，成品叶片！

它静静地躺在秦振邦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