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深夜长 孀妇
承宁伯府,主院。
深夜,房门才被推开,来人发须花白略乱,一身官服都未来得及褪去。
他甫一入内,在桌边撑着脑袋小寐的年长妇人惊震了身子,倏睁开眼,连忙艰撑身站起。
“今日如何了?”承宁伯夫人快步上前,为自家丈夫解下官袍。
承宁伯到底年纪大了,十日来一直入宫候疾,疲惫至极,缓摇着头,边将官服褪下,道:“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十日前,宫中大变,顺安帝病情急转直下,龙体崩危,太子连夜入宫侍疾,但情况已经到了人力无可转圜的地步,朝中重臣老臣均被召至龙榻前,以防皇帝有遗旨交代。
承宁伯夫人闻言,心中虽已早有预料,还是深深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到这步了。”
顺安帝病危,那么,太子就要——
“对了,”她眉宇间不安,低声,“冼文已经到了庐州了,今个儿傍晚到的平安信。”
承宁伯身一顿,也罕见沉默,抬眼,与同样面上难掩沉重的妻子对视良久。
不久前,依靠他保举入京的世侄苏冼文被外调离京。
……是太子,亲下的令谕。
他到底是历经两朝的老臣,立即便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微妙气味,而这时,知道消息的妻子竟也脸色十分难看。
在家将房门一关,两厢将这些日子的事情一对,便对出了个让他们心惊肉跳、骨震胆颤的结果。
那就是,他们次女的妯娌,被抄家的许府的守寡儿媳,怕是和太子殿下——
房中静默良久。
终是承宁伯闭眼,叹道:“离京便离京了,平安,就好。”
总好过,被未来新帝记恨、打压。
“后头一段时日,朝堂都会动荡,明日让衡儿他们都过来,我要交代些事。至于冼文那儿……你代笔,给他回封安抚的信,庐州的刺史金成嘉当年与我是同窗,我再写一封到金府的谒信,让他多照顾着些冼文,你一并着人送去庐州。”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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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夏,六月初三,子时,皇宫丧钟齐撞,足四十五声。
大乾第十六代君,顺安帝,驾崩。
京畿之内,凡皇寺道观,均引柱撞钟,以传国丧之音。
深夜的钟声荡荡沉沉,如同天外来响,寂静山林、幽寂古刹,骤然被荡波打破安宁。
郦兰心从梦中惊醒。
只恍惚了一瞬,便知耳边沉重不断的钟声并非幻觉,然看向外,显然不是晨钟敲响之时。
披了外衣下榻,提灯小心出了屋门,跨出院子。
脚方出门槛,便已见旁路上陆续有比丘尼们匆匆来回。
“师父!出了何事?”扬声急问。
行色匆匆的比丘尼脚步不停,只同样扬声回了一句:“陛下殡天了!”
郦兰心瞳中骤然急缩,呼吸顿止一瞬。
陛下……驾崩了?
那就意味着,
那人,要登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