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4章 赐字  大明王朝1540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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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一句话,翊国公案忽得转向!

陆炳想到成国公营內譁变,又想到冬天清军役时九边传来的流言,顿时身子一紧。

“是,陛下!”

“还有这夏言,哼!”嘉靖面若寒霜,“朕对他宠幸太过!叫高福以后不必来西苑了,换黄锦来!”

郝师爷马不停蹄,通过高福身边的小太监带话,找到高公公。

內宫监大牌子高公公方得到圣命不许他再入西苑,虽早有准备,仍心中低落。

太监就是如此,突然受宠,又突然不受宠,全凭主子的一念。

“高大人,”郝仁亲自从暖轿迎下高福,引到“高记牙行”后室,“您慢点。”

高福到底是宦海起伏数次的大牌子,脸上看不出分毫颓色,一如既往。

“你小子找我来是何事?”

郝师爷能唤出高福,凭得是夏言的面子。

郝仁嘿嘿一笑:“以后您唤我进之吧,叫著更亲切些,是老爷给我取的字。”

“进之?”高福一惊,坐正身子。

“啊,和韩愈的退之反著来。”

高福意有所指道:“断想不到你在夏阁老心中如此重。”

郝仁闻到不对劲:“高大人,此话怎讲?”

高福盯著郝仁看了看,这小子除开一肚子坏水外,他没瞧出有何特別的。

“夏阁老没与你说,我也不便挑舌,你自去问他。”

“好吧。”

高福严肃不少:“说事。”

郝仁从怀中掏出一万两银票,何以道给他的八千两一文都没贪,自己还贴补了两千两,没办法,钱要通神,若能把高福拉下水...呸呸呸!不是!若能说动高福,多少钱都不嫌多。

万两银票是厚厚的一沓,郝师爷本想换成银子看著更有衝击,无奈没太多时间。

高福脸色不好看:“你这是什么意思?”

可高公公的视线没离了银票。

这可是一万两啊!

哪怕是大牌子,也不敢说这是个小数目!

郝师爷真诚道:“高公公,我想找您討个盐引。”

高福皱眉:“盐引哪是这么好討的?”

说罢,呷了口茶水,惊道:“上等龙井,茶不错啊。

郝仁訕笑:“哪能给您喝不好的茶。”

“你小子。”

茶叶与夏府的茶同出一脉,郝师爷小手不乾净,上等龙井是从西暖阁顺的。

高福前一句话让郝仁心中一松,果然,宫內早知道边境要商屯的事。

何以道说自己是第一个进京的,这消息京城唯有他知道,纯属放屁。

还有,高福说盐引不好討,並非不能討。

有缓!

郝仁顿了顿,將何以道的事全盘托出。

何以道是这条线上的金主,运输、屯田、卖盐全要靠他,郝仁反而是这条线上最可有可无的,他只溜缝儿。

听过后,高福开口道:“对这人不是知根知底,挣多少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稳啊。”

“您说的是,我还要探探他。”

“嗯,”高福用鼻子嗯了一声,“不听话便弃了,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商人还不好找吗?”

“大人,您的意思是?”郝仁大喜。

高福摆摆手:“我该回宫了,陛下还等著我伺候呢。”

郝仁知道今天只能谈到这,忙起身相送,爭抢半天,都没把银票塞进去。郝仁灵机一动,找来高福的乾儿子,让他揣著,见小太监拿住银票,郝师爷才算放心。

目送高公公上轿回宫,郝仁摩挲著麻衣,发出“沙沙”声。

心想,高福是不放心啊。

也是,他是这条线的最上头,何以道是这条线的最下头,中间全是空的,如盖房搭屋,现在只有个空架子,还得往里填。

九边,兵部,商屯...职方司。

郝仁回身问高冲,“杨主事今儿个来了没有?

高冲从柜檯后探出头,”没来,今个没瞅著。”

郝仁气道:“要他的时候,反而没影了!”

兵部內秋菊、冬菊一概败得乾净。

职方司主事杨博本想办完今日军务去牙行坐坐,却突然被兵部尚书传去。

立於兵部尚书的值房外,杨博稍显侷促。

这地儿熟悉又陌生。

张瓚任堂官时,兵部上下大小机务决於杨博一人,整日出入值房自不在话下。

等到王廷相接任后,杨博再没来过这。杨博曾想为顶头上司王廷相出谋划策,无奈王廷相没功夫见杨博,当然也有杨博与张瓚牵扯太深的原因。

如郝师爷所料,杨博在兵部內混得不好。

並非是因杨博处理机务的本事不在,反而他更加洞若观火,杨博在兵部被孤立,是因其犯了官场中最大的错误。

他把第二看重他的张瓚给卖了。

不仅如此,又在南苑秋獮时,插郭勛一刀!

张瓚一倒,杨博便升官。寻思这么久,兵部上下官员寻思过味了,说句不好听的,这不是卖主求荣吗?

谁都能倒张瓚、倒郭勛,唯独你杨博不行!

“惟约?”兵部值房內传来一道温雅的声音,“进来。”

“是。”杨博走入,“下官拜见刘尚书。”

曾任南京户部尚书、现任兵部尚书的刘天和踏入耳顺之年,其人耿介正直,识智广博,少时锋芒毕现,老时沉稳內敛。

不像张瓚那般咄咄逼人,也不像王廷相那般偏执,妥妥一位温润如玉的儒翁。

任谁都看不出,这是曾让吉囊闻风丧胆的儒將!

刘天对杨博语气亲切,”翟大人向我极力推荐你,百闻不如一见,惟约果然是人中翘楚。”

杨博生得挺拔英武,立於人群中出类拔萃。

“我这有一份邸报,你先看看。”

杨博领命。

杨博扫视邸报时,刘天和仍看著杨博说话,“职方司要绘製天下舆图,你所制的九边舆图我看过了,实在挑不出任何毛病。以往的职方司舆图照著九边实有差別,我们前线打仗的多半不用,你这舆图万无一失,每一处都校准了。

厉害,真的厉害。你这么厉害的,我见过的是第二个,头一个也姓杨。”

杨博眼耳口並用,回道:“刘尚书说得想必是杨慎吧。”

刘天和眼中难掩欣赏。

“是他。”

杨慎是杨廷和之子,杨廷和是大礼议的另一主角,死活不让嘉靖认亲爹,后罢官归乡;其子杨慎触怒嘉靖,也被杖责罢官,现在云南永昌卫趴窝呢。

杨博一身傲骨,不喜与別人比较,转了个话头,“下官都看过了,此事万万不可行!”

“你隨翟大人巡视九边,你应该知道,九边耕地废驰,军粮要从中原运,往来粮食要过多少人的手?沿途损耗自不必说,若能重开商屯,胜得过九边加固十道城墙。”

刘天和说话慢,几句话说了几十息,急得杨博直想插话,无奈插不进去。

等刘天和说过,杨博撑著他最后一字开口,“刘尚书!此事是您要做的,还是九边督抚和总兵官要做?!”

“这重要吗?”刘天和淡淡开口。

“重要!”

杨博直顶刘天和。

刘天和温和笑了两声,“惟约啊惟约,你这性子也忒直。”

隨后,刘天和笑容一收,认真道,“世人多庸碌,熙熙攘攘无非是为名、为利、为名利。惟约,你不邀名不图利,可你想要的比名利还难取啊。”

杨博一怔。

刘天和拍了拍身上的狮子补子。

“清户商屯的事本官不知道,不过,他们是为了本官做的。本官现在还没想好,想听你说说。”

“清户断不可行!民为九边之基,將九边百姓赶走,九边如何得守?莫不是行始皇帝大迁百姓实边之事?

我朝已危如覆巢之卵,若再激起民变,谁能收拾得了?

商屯更是胡说八道!

真能屯起边田倒也罢了,只怕復行占窝之事!”

刘天和辗转钱、军要职,又曾总三边军务,眼界智识不是张瓚、王廷相可比的。

不仅如此,刘天和治河、医学皆颇有心得,当之无愧的国之栋樑。

听过杨博一番激辞,刘天和扶正乌纱帽,“惟约,自我进京,无人不颂四海昇平,只你一人与我说,我朝已危如覆巢之卵。”

说罢,刘天和沉默许久。

杨博心想,这位刘尚书此番入京,似要做大事业。

不过,各府院堂官谁不想做大事业?

想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做成又是一回事。

“以我所想,商屯要做。”

“刘尚书!”杨博惊呼。

刘天和抬起手止住,继续道:“久在南京,然而吾与周將军常有书信往来。”

击退吉囊时,刘天和重新启用了飞將军周尚文,这才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然而,世人鲜知的是,刘、周二人早为挚友,早在正德年间,御史刘天和弹劾权贵落罪,周尚文亦被牵连,遭下狱拷打逼供,周尚文寧可被打死,也不愿诬告刘天和,二人尔汝之交。

“周將军镇西北二十年,对九边事了解极深,我知道商屯做不久,我又问了问周將军,你可知,他是如何回我的?”

杨博摇摇头,“下官不知。”

刘天和一字一顿,”他对我说,能屯一分是一分。”

杨博缓缓睁大眼睛,整个人被重锤了一般。

商屯是毒药,为了不让九边渴死,只能饮鴆止渴!

杨博与翟鑾巡视九边,九边自然给朝廷命官看好的,不好的藏都来不及呢,怎会让翟鑾知道?

杨博忽觉无比可笑荒唐。

“屯一分,是一分...呵呵。真应杨慎那句话。”刘天和说著,望向隔窗外残败柳。

在场二人,心知肚明杨慎说的哪句话。

国家养士百五十年。

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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