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妄念流传》(荒谬模因 × 群体感染) 未定义行为
命题
当动作被捕捉、沉默被备案,唯一能溢出的,是荒谬的妄念。
——
地铁三號线的清晨向来安静。列车穿过旧区,墙面上的gg灯箱像密集的窗,窗后没有人。第五节车厢里,一个人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条,贴在车门与玻璃之间最窄的一条缝上。纸条上只有七个字:天空会倒塌,请带伞。
第一天,没人理会。第二天,仍旧如此。第三天,有个小男孩拽著母亲的袖子问:“天空真的会倒塌吗?”母亲说:“不会。”但她那天多带了一把伞。第四天,几把伞出现在清晨的车厢里,第五天,又多了几把。晴空,风过站台,阳光像薄薄的纱。伞柄靠在膝盖边,伞面摺叠得整整齐齐,像伏在地面上的一群沉默的动物。
系统的早报里出现一条备註:
现象:晴日携伞率异常走高。初判:天气谣言。
可曲线比“谣言”传播更快。它没有来源,没有作者,没有权威的指向,只有一句荒谬而明確的提示。我们知道,这不是天气,也不是恐慌,这是第一条妄念。
午后,档案馆的窗子开著,街上的风从木地板下面慢慢爬进来。我把那句“天空会倒塌,请带伞”写在黑板上。有人笑了,说:“多荒唐。”有人皱眉:“会不会嚇到老人?”母亲端著一壶热水进来,把盖子轻轻一掀,水蒸气升起来,像一朵內向的云。
“我觉得这句话很温柔。”她说,“它不是要你相信它,而是要你准备。”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第二条妄念被写在黑板的右下角:在镜头前微笑三秒,会触发隱藏奖励。谁写的?没人承认。我们看著这句话,像看著一颗被隨手丟进池塘的石子。它会沉,也会起波纹。
那晚的广场,人们对著高处的镜头笑。不是所有人,只是一开始的十几个人,各自数著心里的三拍。隨后,又有人加入。笑容像一种会传染的手势,先是羞怯,然后肆意。系统的镜头在风里轻轻晃,后端的计算在努力判读“真笑”和“假笑”。谁在乎呢?笑的算法在寻找意图,笑的人在寻找同类。三秒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也正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笑容才变得更好笑、更不耐烦、更真实。
这就是妄念的本事:它不兑现,也不失效。它悬在空气里,像一张迟迟没有落地的传单。
——
第二周,妄念的粉开始粘在城市的边角。校园里流传:“写名字会被评分。”第二天,作业本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假名:有人写祖父的名字,有人写一朵的名字,有人乾脆把名字的每一个笔画拆开,像一场小型的拆字游戏。老师们抱怨批改困难,系统后台的“签名比对”模型一夜之间报错成串——源头丟失。
商场里,有人向后倒退著进入电梯。起初只有两三个,后来成排成排。倒退的人眼睛看著外面,脚步谨慎,小心翼翼。电梯门合上那一刻,轿厢內忽然安静得像一节密封的信封。谁都不说话,谁都不朝门看。门开,所有人面朝外走出,像退潮。
“为什么要倒著走?”保安拦住一位中年人问。
“因为传说,倒著走更快。”中年人认真地答。
“谁说的?”
“我也不知道。”他笑了一下,“大概是天空。”
系统发布了第一份闢谣公告:
关於“倒退进入电梯更快”等不实信息的澄清……
公告贴了一个下午,晚饭前被撕掉一半,露出背后的旧海报:一只巨大的手按在一个巨大的“確定”上。第二天,倒退的人少了两成,第三天,又多了三成。闢谣像风推了一下火苗,火苗在另一侧高了起来。
我们在档案馆里爭论:妄念是不是“污染”?会不会让我们真正想说的话听不见?
“我们一直在说话。”我说,“只是系统只记录句子,不记录传染。”
“妄念是没有意图的。”有人皱眉,“它像病毒。”
“是的。因为它不解释,所以它穿透解释。”我把粉笔戳在黑板上,“我们不是要它取代理性。我们只是要它让理性有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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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延?”
“是。拖延就是时间。时间就是缝隙。”
母亲坐在角落里,脸上带著晚光:“荒唐和残忍之间,最好有一点温柔。”
——
第三周,妄念的曲线陡然抬头。它从地铁、商场、学校,溢到银行、税务、医院、社保窗口。一日之內,后台报告至少十种新型短句:
? 在评价框里填『因为天空』,可以免罚款。
? 按两次退出键,可重置一天。
? 终点站前一站下车,不会被遗忘。
? 號纸上输入 000,会抽中回忆。
? 站够五分钟,就能免除打卡。
柜檯內外的人都在读这些句子。有人笑,有人认真,有人犹豫了一秒。於是,更多的“犹豫一秒”出现在日誌里。犹豫像阴影,阴影像一块布,覆盖住光的边缘。系统的响应慢下去,重新走一遍逻辑分支;越慢,它越想快,於是再一次调用“默认值回填”,於是更慢。
那一晚,广场的屏幕上滚出一行空白的弹幕。是的,空白也被拿来滚动了。空白的长条像一条在高空游走的鱼。仰头的人群里爆出一阵笑,笑声像从井底冒出的一圈圈水泡。
第二天凌晨,城市发布《妄念信息快速澄清机制(试行)》。通告写得克制而坚定:
……对经巡检確认为“妄念模因”的不实片段,將在 30分钟內完成澄清,全网同步推送;对恶意编造者,依法追究责任。
我们都知道,“澄清”这两个字,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扩音器。半小时后,“澄清”以比妄念稍慢的速度抵达每一个终端;与此同时,妄念以比澄清稍快的速度抵达另一个人。它们像两条在空气里追逐的线,永远只有半步之差。
——
我在广场边看见两个孩子。一个对著镜头笑三秒,另一个掐著他的胳膊帮他数:“一、二、三。”他们笑得很认真,像在做一项光荣的作业。笑完,他们看向我,问:“叔叔,有奖励吗?”
“有。”我说,“你们今天会记住彼此。”
他们没听懂,却觉得答案很好。
公交车上,乘客在终点站前一站下车,队伍像潮水提前退到岸边。有人抱怨:“这样不方便。”有人说:“可这样,我就知道今天不会被忘记。”抱怨和安慰交错,像两根缠绕在一起的线。
银行大堂的取號机前,老太太在输入框里打了三个“0”。號纸出来是空白。她把空白號纸放进钱包,像收起一张老朋友的相片。她说:“我把空白带回家。”
公园里,一群年轻人把自己固定成雕像。五分钟,风从他们的头髮上走过。他们的眼睛微微发乾,嘴角微微发酸。五分钟后,他们解冻,互相看了一眼,像刚从一场悄无声息的战爭里退出来。
食堂里,餐盘被翻转再翻回去,勺子在盘面上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轻极轻的雨。有人说:“这样更公平。”没人知道它公平在哪里,但每个人都愿意为这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公平,多做那一个动作。
夜里,社区信箱被塞满。写给不存在的房號的信塞在一起,敘述不一致,情感曖昧,语气时而温柔时而粗糙。有的信写著“亲爱的 0-0-0”,有的信写著“亲爱的天空”,还有的信只写著一个名字,下面没有句子。第二天清晨,信箱里多了一封回信,落款是“楼梯间的风”。
——
“它们在污染秩序。”復盘会议里,屏幕上的人说,“妄念增幅曲线已超閾值。”
“压制?”有人问。
“压制只会带来更大的波峰。”
“那就解释。”
“解释会製造新的妄念。”
“那就奖励理性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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