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隆最后还是松开了攥紧的拳头,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声,然后落寞地看着弗洛基。
他看向了弗洛基,曾经坚毅的脸庞因侵蚀而扭曲,五官都深深地凹陷在了干瘪的褶皱下,但加隆还是能认出弗洛基的容貌。
洛伦佐向来讨厌与塞琉对视,在那眼瞳的注视下,他什么都瞒不过塞琉,这就像与生俱来的天赋一样,她能从一个人的眼中,轻易地感受到藏在心里的情绪。
几天前他们还是死敌,结果现在在一条船上厮混,还因为疫医的医学知识,有不少船医还蛮喜欢他的,有的人还私下给洛伦佐提议,希望洛伦佐别杀了他,最好打断四肢带回黑山医院,让他们好好玩一玩。
总之面对疫医这种家伙,往恶心人的地方想就对了。
其他区域被完全封闭了起来,好令这巨大的铁甲船变得狭小,也方便巡逻队进行巡查。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之前说过的了,加隆,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
她恢复的还算不错,虽然手臂还不能动,但她还是固执地出来,做自己能做的事,蓝翡翠发现了鬼祟的疫医,对其警告道。
塞琉捧起这些笔记,她试着翻开它,只见第一页上写着作者的名字与时间。
“《进化论》。”
疫医按着缝隙间走过,有的船医注意到了他,还对他打了声招呼。
在名字的下方是一排时间,日期大约是一百年前。
“我说你们都是这么警惕吗?”
“弗洛基大人……”
是笔记,一本又一本的笔记,它们的表面有着不同程度的磨损,能以此判断出这些笔记被写于不同的时间,从书脊与封面上能看出疫医对它们保养的很好,而这便是疫医一直保护在身体里的东西。
克拉夫对于加隆而言,就像加隆对于弗洛基,他们一同共事了很久,难以割舍,可现在克拉夫死了,死在了这个地方。
“把它们取出来吧,塞琉。”
这是洛伦佐的决策,他决定携带黑天使进行这最后的旅程,这具甲胄在必要的时候,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并且它本身也能携带大量的物资,来援助探索。
疫医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些笔记,几欲伸手抢夺,但最后还是收了回来,这些笔记不应该跟着他一同离去,它们应该被流传下去,这是一个学者得以永生的办法。
保险箱被放置在了疫医的双膝之上,表面鲜血淋漓,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身上披着橘黄色的雨衣,这东西很是单薄,但对于疫医来讲刚刚好,他的血液无比炽热,目前的严寒还不足以影响到他。
弗洛基觉得有些糟糕,他一直不想面对这些事,这种决断对他而言并不轻松,毕竟他不是一个自由的人,他是威尔格达森领主,他身上被权力与责任所束缚着。
加隆伸出手,轻轻地抱了一下弗洛基,然后他拄起拐杖,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疫医思考了一下,他想起了这一切的开端,故事的开始,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
弗洛基看着自己的手,血肉干瘪,将指骨显得极为细长,指甲尖锐,就像利爪一样。
疫医的躯体开始了剧烈的蠕动,塞琉紧张极了,她可清楚疫医身体出现这种变化时,意味着什么,她几乎要扣动扳机,可疫医在这时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猩红的脸庞。
弗洛基所准备的这些东西,多半也是由黑天使来携带,这令他方便了不少。
关上门,疫医看到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家伙。
塞琉大概是明白了疫医的意思,因此她觉得怀里的笔记变得无比沉重,眼前这个猩红的家伙不再是个怪物,在这里、在这个短暂的瞬间里,他只是个希望自己的知识能流传下去的学者。
“这……是什么?”
锋利的指甲缓缓地落在塞琉的脸颊上,轻柔地划过,然后离去。
弗洛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很清楚,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可他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就连安慰的话也没有,他只是注视着加隆的离开,直到消失在视野之中,不见踪影。
可是……可是加隆的心底仍有着一丝的不甘,他对于这片土地倾注了太多的情感,可以说他就是这片土地的影子领主,现在弗洛基要做的无疑的放弃这一切。
漆黑的枪口顶在眼前,蓝翡翠单手举起手枪,警惕地看着来访的疫医。
“让他去吧,蓝翡翠。”
“我的笔记,我的知识,我多年以来对于真理的……探索。”
“再见了啊,老朋友,你不该和我一起迷失在这里的。”
弗洛基缓慢地回答着,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当他没有见到克拉夫时,他便意识到他已经死去。
他们是主仆的关系,相处了漫长的时光,还曾一同出生入死,可现在却显得格外生分,加隆几欲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最后都没有声音传出。
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弗洛基看了过去,只见加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所以……还是不行啊……”
是伯劳与海博德,他们两个精神疲惫,半梦半醒着,一旁摆满了弗洛伦德药剂,能看到地面上已经散落了几支空药剂。
加隆呆呆地注视着弗洛基,他没想过弗洛基的态度如此坚决,但想想也是,对于棱冰湾,他们此刻回去也什么都做不到了,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国王与领主们完全有能力让自己的大船进驻棱冰湾。
“因为你或许是最有可能活下去的人,在这满载疯子的大船上,唯独你代表着应当幸存的凡人。”
塞琉抱起这些沉重的笔记,上面沾染满了岁月的气息。
洛伦佐站在疫医的后方,眼底燃烧着淡淡的灰白。
疫医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坐在了病床的另一边,在此期间枪口一直紧盯着他,一刻也不松懈。
“我现在离我毕生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我怎么可能放弃呢?况且,我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是我?”
技师们忙忙碌碌,在提供了弗洛基需要的武器后,他们便拎着工具箱,加紧修复着受损的黑天使。
疫医没有什么东西要准备的,他也想不到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毕竟他只是个学者,对于严寒的冰川,他实在没有太多的了解。
弗洛基能看到那披挂着铁羽的怪物,它就吊在离自己不远的支架上,技师们为其受损的位置修复,它本身的血肉也在缓慢地生长着,蠕动着将金属全部卷积在了一起。
塞琉轻拂过书皮的表面,上面有的只是疫医的名字,以及写下笔记的日期,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标准,或许塞琉是这么多年以来,除了疫医以外,第一个触摸到这笔记的人。
目睹整个过程的塞琉几乎要吐了出来,可疫医的眼里没有丝毫的嫌恶,而是满眼地温柔,他轻轻地抚摸着金属的表面,上面还残留着疫医身体的温度。
“来这里……做个告别。”
只见他的胸口开始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排异了出来,布满粘液的一角金属露出,随后金属变得越来越大,乃至整体都被排出。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名字。”
“我一位朋友为我命名的。”
疫医起身,卸下了这些笔记,他只觉得身体一阵轻松,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他了,他将完全自由地进行这最后的旅程。
不再多说什么,他转身离去,用尽全力地关上这沉重的舱门,和过去的一切做出了告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