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路途遇

一样是天气阴沉，可跨出阴影之界的领域，回归到现实时，那种感觉截然不同。

‘轰！’仿佛刹时之间，风声、人声，一切被屏蔽的外界嘈杂声响，悉数冲灌入姚守宁的耳膜之中。

与此同时，神都城积压的恶臭、热潮，以及种种感应尽数扑面而来。

‘轰隆隆。’沉闷的雷声翻滚，震得姚守宁脑门一胀一缩的疼，‘沙沙’声响中，细密如牛毛的小雨落下。

姚守宁习惯了绝对的静谧，此时冷不妨受到这波冲击，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捂住了耳朵。

她呼吸都屏住了片刻。

这种味道太过刺激，眼睛都受到了刺激，而有些酸涩。

在黄土坝村时，她也曾受到这种气味的刺激，险些呕吐，但神都的气味更复杂，也更严重得多。

除了混杂的粪便味，还有若隐似无的血腥、死亡及人们情绪之中夹杂的恐惧与麻木。

负面情绪铺天盖地的涌来，夹杂着妖煞之气，逼得姚守宁后退了半步，险些重新退回阴影之中。

“……”姚守宁想到这里，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兴许是自己第一次独立了结一桩因果，孟松云的存在对姚守宁来说还是颇为特别的，他突然一离开，她惆怅了片刻。

姚守宁听得胆颤心惊，许久不敢说话。

她说到这里，神情突然一滞。

“姚大小姐的身体也不错。将军前些日子就写信送回神武门，请门内长辈们寻找擅长妇诊的杏林圣手，五日前到了神都，如今已经住进了姚家之中。”

她与孟松云第一次缔结因果，分明是被这道士算计了。

一开始柳并舟护持不及，许多人一夜之间被屠杀了满门，死状惨不忍睹，后面他有了防备，便主动将这些人一一划入自己的保护领域范围之中。

身为陆执的贴身侍卫，罗子文自然也是对温景随十分了解的。

但她只站立片刻，便将心中的念头压下，自己弯腰爬上了马车，罗子文也坐上赶车之位，喊了一声：

“守宁小姐坐稳了。”

两人从七百年前回来之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现在’，而是回到了孟松云特殊领域的阴影之中！

他当时似是心有所感，漫不经心与她闲聊，姚守宁毫不设防，问了他一句：两人是不是朋友。

她依稀记得，自己与世子探墓之时，长公主仍留在晋地，还没有回来。

“我反悔了。”

‘叮铃铃——’他腰侧挂的撞妖铃不住响动，马儿不安的甩了一下脑袋，车轮辗压在地上，发出声响。

而朝廷之中，支持他的都是他一些相交多年的老友。

开始看到她的时候，罗子文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我爹、我外祖父还有大哥、姨父及表姐、表弟呢？”

她皱眉深思着，细细盘算自己与孟松云这一趟七百年前的事情经过。

所有消失的五感瞬时回归了。

姚守宁有些烦恼的揉了揉脑袋，将一头久未梳洗的青丝挠得乱糟糟的。

马车停靠在当日陆无计曾停车的地方，对于姚守宁来说，这几日经历也算曲折，能平安归来也是冒险的结果，此时再见马车，她不由生出片刻感叹。

“这世间庸俗，你这一次归来，感受应该更深刻吧？死亡、恐惧、血腥、人心的肮脏，你如果适应不了这个世界，可以再寻找我哦。”

她心中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兴许两人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牵扯。

好似有人踩着水而来，正与姚守宁说话的罗子文面色一整，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运气于手中。

“守宁小姐怎么道歉呢？这个事情又不是你的错，你能平安回来，我们都很高兴。”罗子文说完，又连忙上下打量她，关切的问：

姚守宁摇头，“我跟他之间结下了因果，所以我们去了一个地方，替他做了一件事，如果因果已经了结，他自然就送我回……”

天空下着小雨，地面早就湿滑得不成样了。

罗子文简单的将姚守宁失踪以来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她皱了皱眉头。

姚守宁为了方便与罗子文对话，上车之后并没有关上车门，她坐在车厢内，随着马车的走近，与温景随拉近了距离。

好在他已经释放了烟火信号，一旦柳并舟、陆无计及世子等人看到信号，便会即刻赶来此地与他会员。

两人回到了七百年前，见到了年轻时的明阳子，见证了明阳子收徒的那一幕，也算是间接解开了明阳子敬神之迷——最重要的，是孟松云将内心深处隐藏了七百年的歉疚，亲口说给了师父听。

好在她性情豁达开朗，并不是易钻牛角尖之人，很快调适了自己的心态，接着又问：

疲惫、绝望、怨恨等情绪冲了上来，他眼里原本只记得阴暗的牢房，那一具咽气前已经被折磨得看不出人形的身体，漆黑的血液与并不明朗的世界……

“对不起，罗大哥，让你们担忧了。”姚守宁一听众人这些日子以来不眠不休寻她，顿时心中一紧。

如今神都城里，唯一能抵抗‘河神’引发灾厄，大范围护持都城的，便唯有柳并舟了。

“守宁小姐——”罗子文看她气急败坏，不由愣了一下，刚想问她何出此言，姚守宁很快又如泄了气的皮球。

“罗大哥，不用担忧，是……”

雨水‘沙沙’打在顶棚上，罗子文无奈的压住腰侧：

“到处都是妖邪，这撞妖铃也失去了作用。”

废宅有点眼熟，半晌之后，她低声惊呼：

“韩王之墓的入口？”

“除了儒官遭屠之外，同时出事的还有不少百姓。”

她竟然回到了当日她与世子分别之处——那座连接了韩王墓地入口的废宅之中。

“好。”

罗子文说到这些事情时，语气十分沉重。

他为人谨慎，性格又十分细心，说话时已经下意识的摸腰侧佩剑，警惕的注视四周。

现在结果摆在了她的面前：韩王墓之行有惊无险，她平安归来，温庆哲则恐怕是出事了。

辩机一族的预知力量极灵，她既然有此预感，证明将来她与孟松云还有要打交道的时候。

温景随一扫往日的温文、克制，此时的他失魂落魄，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天都要塌了。

“罗大哥，我失踪几天了？今日几号了呢？”她临离开时，柳氏的身、魂分离，正在疗伤之中：

“我娘的伤势好些了吗？我姐姐的肚子可发作了？”

“守宁小姐，今日已经——已经七月十四了。”

神启帝颁布了与妖共存之令，并开始大肆铲除异己。

“都还好。”罗子文笑着道：

“他们只是为你担忧，每日食不下咽，也在找人，如今你一旦回来，大家便都能松口气了。”

在那紫光之中，似是有一股可怕的气息正在沉默着、酝酿着，安静蛰伏，在等待着一个机会飞天而出。

“守宁小姐，是不是陈太微？”

原本严阵以待的罗子文见到温景随的那一瞬间，顿时便怔住了。

而此后他法身稳固，煞气收敛，那长剑不再淌血……

可现在姚守宁意识到不对劲儿后，再一细想，就知道问题出自哪里了。

“唉。”她叹了口气，已经感应不到孟松云的气息，他已经离开了此地。

当日孟松云是从废院内将她带走，此时也将她送回废院之中。

这句话触了神启帝逆鳞。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姚守宁心生疑惑。

情况焦急万分，将军府派遣黑甲镇压边界之门：

“但将士们死伤惨重，边界之门逐渐扩大，妖邪增多，已经开始随意捕猎百姓，这引起了极大的民愤。”

柳氏的身体移入养魂棺后，在徐相宜的照顾下，身体的妖气已经被他提前准备好的各式各样的灵丹妙药驱除。

“我……”姚守宁正欲说话，却见罗子文已经抽剑挡在了她的身侧，紧张的问：

怎么、怎么会是温景随呢？姚守宁心生疑惑。

姚守宁当时自以为任务完成，因果了结，她被孟松云表现出的贪欲、后悔、叹息等情绪所打动，认为他的身上逐渐多了‘人性’的一面，打破了无情道的束缚，因此心生大意，觉得两人说不定经此一事之后能成朋友。

长剑‘锵’声出鞘，被他握在手里。

听到罗子文招呼时，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吃力的抬起了头。

她应了一声，也不关门，就这样也罗子文对话。

他笑着道：

“到时对她来说，便如做了一场大梦，后续身体会有些虚弱，将养一段时间，多多锻炼，便会恢复得跟以往一样，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是我想要直接回家……”

他像是在黑暗之中旅行了多时的行者，疲惫、孤单而又忐忑，此时终于遇到了救赎。

如果没有柳并舟的横空出世，没有儒圣人显形，在神都城的儒家学生们心中，顾焕之则是当之无愧的儒林领袖。

姚守宁点头应了一声。

朝廷之中，曾依附顾焕之、长公主一党的朝臣，家中都遭了妖祸。

第一次他偷取自己血液，此后数次追杀，虽说并没有真正动手，但将她吓得够呛，曾经留下心理阴暗。

她一连问出数个问题，率先关心了家里人的身体，才再问：

“世子呢？当日我走得急，他如今怎么样了？”

‘嗖——呯！’

她吃了一次亏，却好了伤疤忘了痛，竟又想着召唤孟松云为自己所助。

如果说这一次了结孟松云的因果是他想要成神路上必须做的事，那么对于姚守宁来讲，这一趟七百年前的旅途，则是她的一场修行。

她曾听孟松云提过，她离开现实已经六天七夜，算算日子恰好是七月十四。

那院子大门已经被彻底拆除，围墙都敲了一半，将原本逼仄的巷道拓宽了许多，也正因为如此，她刚一出现在小院，外头留守的罗子文便很快就发现了。

“龙、龙气？”

因果真的了结了吗？

姚守宁正要反驳，罗子文已经冲至近前，见她转头与人说话，不由又是好奇又是欢喜：

“守宁小姐是在和谁说话？有谁隐藏在哪里么？”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头上、肩上，顺着他衣袖往下淌，在他手指尖汇聚成珠，再‘滴滴答答’的掉落。

“没有。”

那时她想：‘河神’之灾即将来临，天妖狐王马上复苏，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的外祖父陷入险境，如此有孟松云这样的强者帮忙，对抗这两大灾厄自然更有把握。

姚守宁被他气得跺脚，孟松云无可奈何的一摊手：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那妖道会不会在你身上留下邪法，伤你神魂根基？”

“守宁小姐先别急。”罗子文被她一连数个问题砸得苦笑，道：

“这些话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如今你平安归来，家里人肯定很急了，外头巷道之中停了一辆马车，不如你先上车，有话我们路上边走边说。”

孟松云当时也答应得很是爽快，半点儿迟疑也没有。

“没有。”

自姚守宁消失之后，柳并舟如疯了一般，不顾力量消耗，施展儒家秘法，寻找姚守宁的下落。

马车一摇一晃，还没有停稳，那人身穿靓蓝儒衫，单薄的衣裳被雨水浸透，牢牢的贴在了他的身上。

她怔了一怔，接着耳畔听到孟松云的轻笑声响起：

“守宁，我走了。”

只是如此一来，柳并舟便有些疲于应付。

罗子文道：

但很快她又想起自己平安归来，即将可以回家，顿时又心生兴奋，冲散了离别的怅然：

“神都城的边界之门守不住了，将军身上的封印也在逐渐松动。当年神武门留下的那张顾祖师的人皮已经力量不足，周师祖再描绘过五官人脸，却再难将这人皮驱动。”

姚守宁没有因为这一场因果而错过自己的外甥出生，她松了口气，再问道：

“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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