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到孙中萧身上的绷带沾满红红黄黄的液体,陈少清揭开一看,伤口化脓了。
他眉头挑了挑:“记得回去把酬金分我一半,否则我不救你的。”
孙中萧看也不看他。
陈少清叹口气,帮已无力再动的孙中萧换了身干衣裳,然后把绷带都拆了,把几个已经化脓的伤口好好清理了下。由于没有绷带,只能扯下衣服里头的汗衫,帮他包扎一番。
做完这些,陈少清疼的满头大汗。
“我们被那苗人老头施了蛊,有虫钻入骨头中,每动一下,全身骨头就跟碎掉了一样痛。”陈少清咬牙挤出这句话,“吕乘风、于有时、张照若都是疼晕过去的。”
我心神一震,想到了师傅似乎也是中的这种蛊……
深吸两口气,定下心,让陈少清别再说话,转头看向那个面目阴沉的男人。
男人皮肤很白,白的不健康,看上去约莫四五十岁,这人大概就是陈志成了吧。
陈志成看我们一眼,淡淡说:“追我这么久?”
老黄恼了骂:“要不是你害这么多人,俺们会追你吗?”
陈志成望向前边:“除了害我弟弟死的那个小丫头,我还真害了谁?”
老黄大骂:“北京那几个人不都是你害的!?”
陈志成淡淡笑了笑说:“你说的是北京那几个想发财,又不想努力的人渣?自作孽不可活,事先我就把事情的危害给他们说了一清二楚,并且告诉了他们要在转运后,找到至阴的地方住一阵子,过两年就可以把‘财鬼’请走了。如果他们只是发一笔小财,‘财鬼’不可能害死他们,死了的都是贪心不足,发了一笔后,还想发一笔,等他们想挽救已经晚了。”
我们皆一愣。
陈志成冷笑两声接着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东西就得自己努力,不努力又想成功,只能走歪门邪道,然而古往今来,歪门邪道往往都是伴随着性命危险的。我一没故意给他们财鬼,二没唆使他们使用财鬼,三还明确告诉了他们其中的危险。我做错什么了?”
老黄被问的哑口无言,一张黑脸竟然被憋的通红。
他大骂:“俺跟你个泼皮没法交流!有本事你去跟俺师傅说!”
陈志成看他一眼:“一报还一报,首先要谢谢你们救我,所以你说要我去找你师傅,我会去的。”
老黄被憋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干瞪眼。
我这时候才知道,先前引起苗寨骚乱的那个厉鬼就是他放出来的。而且这鬼厉害,能盯着苗寨的煞气出来吓人。
苗寨人一时毫无准备,被吓的屁股尿流,等他们回过神的时候,那厉鬼已被吊眼袋的收拾掉。
我看陈志成一眼,他虽然也中了蛊,但除了脸色苍白外跟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甚至没有其他表现。
大仙在水底冷的直哆嗦,我心里感激,在苗寨中,要不是他,说不定我还真跑不出来。
陈少清虚弱看陈志成一眼,低声骂了句:“狗日的,意志力真顽强。”
张西复和陈少清两人忍痛划桨,我、大仙、老黄轮流上皮艇休息,最后我们冷的不行,干脆都上了皮艇帮忙划桨。
这一下速度更慢了,第二天清晨才终于从黑漆嘛漆的洞穴出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猫爷、于振华
好在有孙中萧、陈少清他们几个会认路的,要是光凭我们,肯定没办法从这个七拐八弯,黑漆漆的洞穴里出来。
出来之后,趁着陈少清等人还能扛得住,直奔贾柔的苗寨,然后转道去医院。
几人住院,我和大仙急忙去病老头那里求救。
病老头却闭门不出,只丢出一句话:“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我们回到医院,孙中萧再次被送去急救室,他身上多处负伤,伤口感染,再晚来一点的话,人可能就没了。
其他几人医生只是说太虚弱。
陈少清、张西复沉睡在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于有时、吕乘风、张照若偶有醒来,但转瞬又被疼晕过去。
倒是陈志成没事的人一样,该起床起床,该吃吃该喝喝,只不过从他走路时候,眉间隐现的愁容可以看出,他也在忍痛。
之后在我的强烈建议下,医生带他们去做了个全身大检查,甚至还拍了片,医生表示一切如常。
没有和医生说蛊虫的事情,因为他们也不太懂。
我和大仙狼狈坐在医院走道中。
“三胖子……”他叹口气。
“我们再去肯定是找死,而且三胖子到底做什么了?为什么那个苗人老头要单独把他关在吊脚楼里?”我说,转头盯着大仙,忽然一下子跳了起来。
尖叫:“你的脸?!”
大仙看我一眼,也喊:“你的脸?!”
老黄出来看到我们,呆在原地倒吸一口凉气:“你们往脸上抹什么了?”
我和大仙疯了一样跑去洗手间,一照镜子,吓的魂归天外。只见到我和大仙的脸部呈诡异的青白色。
这种颜色仿佛是一瞬间就爬了上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那老头拐杖里的那个粉末,连苗人都避之不及的粉末……
这些粉末一瞬间杀死了无数马蜂,保了我们一命,但我和大仙身上也沾了一些,我还以为我和大仙下水之后,身上的粉末就被清洗干净,没想到还是沾上了。
老黄看着我们面如死灰:“你们是怎么回事?”
我耸耸肩表示不清楚,起码直到现在我和大仙的身体都没有什么异样。然后赶忙跑去看了下孙中萧,他的情况和我们一样。
老黄说:“这脸色和病老头真像……”
我和大仙哭笑不得,连忙跑去找病老头,病老头们也不开,这次连搭理都不想搭理我们。不过暂时身体没有异样,我和大仙也只好将这件事情压在心中。
之后两天,我俩找医生检查过,却检查不出个所以然,身体机能正常,一点病都没。我们无奈只好一直带着帽子盖住脸,商量营救三胖子的策略。三胖子现在被关在苗寨中,生死不知,就这样把他丢下,我就不叫蒋三正了!
老黄爱莫能助。
我表示理解,毕竟他又不是我们什么人,他只是听从猫爷吩咐,来这里清理门户的一个北派弟子。
“不能等了,再晚几天,谁知道三胖子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我说。
但转瞬按捺住心头的冲动,说:“等两天,吕乘风肯定还要回去的!”
大仙问:“但是吕乘风也中了蛊……他们这个样子还能回去?”
我坚定点头:“苗寨里有他要的东西,他没得到肯定要回去第二次。即便他本人不去,也会另找人去!”
被吕乘风利用的太多,我也长了个心眼。
大仙一愣,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奸猾:“那他什么时候能过去?”
我被问住,事情不能耽误,但是仅凭我们肯定是肉包子打狗。
这时候吕乘风正好醒来,我坐他床边,两人大眼瞪小眼。
吕乘风不好受,轻轻一抬手,额头上头疼出了一头细密的汗珠。
这不禁让我想到了师傅那几年到底是怎样过过来的,这种痛楚,如吕乘风这样的一般人估计一个月就能疼死过去。
“你到底想找什么?”我问他。
吕乘风嘴巴哆哆嗦嗦,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你……你最好还是不要问了。”
我给他削平果:“都这种时候了,你看你的队伍,张凹、张凸两人被你害死。你们现在又全中了蛊,三胖子还被困在苗寨中生死不知,这时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如你告诉我,然后让人帮我去把三胖子救出来,说不定顺道还能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呢?”
吕乘风表情痛苦,这个情况医生检查了无数次,都说可能是神经受损,但是又查不出哪里的神经受损了,我们也没跟医生说这是中蛊,现在只有在每日晚上的时候,打一针止痛针,让他们能更好的入睡。
“……我在找六门蛊。”吕乘风忍痛说。
我问那是什么。
吕乘风哆哆嗦嗦说了半天,我才听清,原来他也不知道这六门蛊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我又问他找这个是干什么,他便不再开口,任由我怎么威胁都无动于衷。
看问不出什么来了,我直接问他:“有没有人能来帮忙?光凭我肯定是救不出人,也找不到东西的。”
吕乘风却颇为光棍的痛苦一摇头,表示没了。
我气的差点给扇他两耳瓜子,最终忍住。大仙在边上骂骂咧咧也想动手,但也忍住。
吕乘风这里是没什么突破口了,陈少清、张西复、孙中萧那里肯定问不出什么。我顿时觉得忒烦躁。
这时候老黄告诉我,猫爷的电话接通了,原来是浙江那边的事件解决了,问我们这边什么情况。
老黄忙把这边的事情给他说了,猫爷一听,在电话那头激动起来:“你们等着,我马上过去!”
猫爷连夜赶来,随行的还有于振华。
于振华板着脸,见到正睡熟的于有时,冷哼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到我,脸色顿时变了:“蒋三正……你……”
我和大仙脱下帽子,给他们看清楚,然后耸肩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猫爷和于振华煞有其事对视一眼,然后呵呵笑着说:“没事没事,让那个老病鬼看看就好了。”
虽然心有怀疑,但我们也只能安下心。
我又问他们:“六门蛊是什么?”
猫爷和于振华听完,全身一颤,两人忙道:“苗人的一个蛊而已,没什么的。”
我又问:“吕乘风到底是谁?”指着病床上正昏睡的人。
猫爷和于振华皱眉看了吕乘风一眼。
“不认识。”于振华摊手说。
猫爷是在皇城根下混的,在北京算是地头蛇,但别地的人他不一定认得。他瞬间认出张照若是开锁张的女儿,但到了吕乘风面前却犹犹豫豫:“这人……不对啊,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猫爷回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想出,只一个劲的念叨着:“奇怪了,我是在哪见过他?”
于振华也盯着看了半晌:“算了,回北京再查查看。”
他俩又分别找孙中萧、张西复、陈少清问了话,但这三人怎么可能会被套出信息?
在病房待了一阵,猫爷径直走到了陈志成床边。
陈志成正坐在床上翻一本书,正是《我的奋斗》。
猫爷站在床边上,眼睛都迷了起来,就跟一只狡猾的老猫,正准备捕猎老鼠一般:“你就是陈志成?”
陈志成合上书,点点头,坦然迎上猫爷的视线。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猫爷问。
陈志成差不多快五十岁的人,比猫爷小一点,但眉间可以看出岁月雕琢留下的深刻皱纹,他眉间、眼角的皱纹甚至比猫爷还要多。他不管干什么都带着帽子,遮住眉间与眼角的皱纹,就像一株不服老的野草。
他礼貌反问:“我哪里错了?”
猫爷嘿嘿笑了起来,他没像老黄那样追问,只是笑了两声,然后说:“你的确没错,出发点是对的,做的事也无懈可击,但结果错了。这就是我们槐字派为什么会分为南北两派的原因。”
陈志成平静笑了笑,点头表示赞同。
猫爷又说:“浙江王蕾的事儿,我希望你能就此罢手。”
陈志成不正面回答,只点头说:“一切皆有因果。”
猫爷被气的笑了起来,手腕一翻,一颗佛珠被他捏在手中,佛珠很小,差不多才小拇指大小。陈志成看了看,伸手接过,一咕噜把佛珠吞了下去,吞下去后脑袋上冒了一脑门子汗,他平静说:“你徒弟救我一命,我吞下这颗佛珠算了偿了债,你我两清。”
猫爷嘿嘿笑了笑,我问他给陈志成吞下去的是什么。
“知道摩诃十喻?”
我连连摇头。
“摩诃十喻称,诸法如幻、如焰、如水中月、如虚空、如响、如犍闼婆城、如梦、如影、如镜中像、如化,用以譬喻一切诸法皆非真实。”猫爷双手合十,似模似样说道。
“简单来说,这东西是在佛堂前供奉了十年的佛珠,一般人携带,百鬼莫侵,阴、煞二气皆避,总之就是防鬼的好东西。你知道南派人养鬼,为什么厉鬼不会反噬吗?”他问。
我摇头表示不知道。
陈志成却平静开口回答:“南派养鬼,除了养鬼纹之外,为了防止被厉鬼反噬,一般人都会从小开始便‘化阴身’,也就是说,把自己当死人养,整天不见天日,甚至在夜晚时候,去坟墓抱着墓碑睡觉,以达到让自身和厉鬼气息相近。摩诃十喻珠吞下之后,‘化阴身’气息被破,以我这个年纪再重养‘化阴身’的话,完全是找死。所以说,我再想养鬼,一个字,难。”
大仙听到,傻傻问:“把珠子拉出来不行了?”
猫爷说:“珠子吞下后,自然是要被屙出来的,但珠子上的气息总会留在人身上的。你们可知道,经常拜佛的人,身上会沾着香火味?”
第一百五十二章 再入虎穴
陈志成对这一切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他只是轻轻笑了笑:“一切皆有因果。”便不再说话,专心看书。
猫爷也不再理他,于振华守着于有时满面担心,他转头看了看张照若,想了想掏出电话也不知道给谁打了过去。
后来一问才知道,是给开锁张打的。
我心想,这开锁张到底是何人?能培养出张照若这样一个女儿。
“别让金平老医生知道了。”我对他说。
于振华点头表示知道。
医院的事情暂时有于振华看着,猫爷拉我和大仙直奔病老头家,我们一过去,就看到病老头家门口贴着硕大一张白纸,纸上写着什么。由于已是半夜,四周又没灯,纸上写着什么看不清,猫爷摸出打火机,只见到病老头未卜先知似的在纸上写着一行字——秃头老猫与狗不得入内。
猫爷颤抖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当场气的拍门大骂:“老病鬼,你大爷的,给爷爷我出来!”
敲了半天没回信,就在猫爷暴怒准备踹门的时候,里头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屋里没人,别敲了。”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猫爷把胡子都捻下来两根。
病老头不开门,咱们也没辙。猫爷恼了,狠狠呸了一口骂:“活该你当年抢媳妇抢不过牛鼻子。”
我听到牛鼻子这三子,不知为何心中一颤。
里头一阵沉默,忽然听到沙沙一阵响,我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打火机对着头上一照,只见到数百条蜈蚣密密麻麻的爬在墙上,全仰头对着我们这边。大仙吓的大骂:“卧槽……”
我头皮发麻,差点摔在地上。
猫爷一下慌了,拉着我们屁股尿流的跑,他边跑边骂:“去他大爷的,去他大爷的!”
逃出小巷,我们坐在马路牙子上唉声叹气。
猫爷说:“要是在北京那片儿,我非整死这王八蛋不可。”
我连出声安慰:“老爷子,您别气。”
大仙不知道去哪买来三碗藕汤,猫爷喝两口,身子暖了些,理了理气,骂:“这王八蛋见死不救!”
我们陪着笑脸,问:“我们到底中的什蛊?”
猫爷暼我们一眼:“没什么大碍,交给那老病鬼就成了,缓两天也没事儿。”
我和大仙都知道这老头口是心非,但我们也没揭穿。
喝完汤,猫爷一抹嘴巴:“明儿再来!”
在医院附近的宾馆睡了一宿,第二日大早来到医院,此刻病房里多了个太婆。
太婆鹤发童颜,拄着拐杖,望着躺床上的张照若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绝望。
猫爷一看到这太婆,熟门熟路的上去打招呼:“张老太太!”
原来这老太太是开锁张的母亲,我很好奇张照若的老爹,开锁张怎么不来?
老太太看他一眼:“小猫,我孙女儿是怎么啦?”
猫爷跟老太太耳语两句,老太太脸色立即变了,拐杖一下子打在于有时的病床上:“这小畜生!害我孙女遭这种罪!”
于振华脸有愧色,忙上去道歉:“您老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老太太看也不看他:“你哪错了?你道歉有用?要道歉让这个小畜生快起来道歉!”
于振华脸上青一块白一块,脸色非常不好。
我发现陈志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老太太,手中的书也放了下来。
老太太发了一阵脾气,让人把昏迷不醒的张照若转移到了重症病房,然后举着拐杖问:“这小畜生又是哪来的?”
猫爷陪着笑脸:“我也不知道。”